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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目光短浅！愚不可及！”一道尖锐刻薄的嗓音，穿透夜的静谧。
这声音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崔骆宁。
澹九卿脚步一顿，驻足。
他无意偷听，但那声音的主人显然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反而带着一股子宣泄般的戾气。
“刚刚父亲问话，你竟敢点头同意让西妹嫁去萧家？萧家！一群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什么萧家世代忠良，西妹嫁过去是荣幸？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好人？那是蠢！是迂腐！西妹嫁过去，能给我们崔家带来什么好处？还荣幸？我呸！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另一个稍显温润，此刻却也带着几分隐忍怒意的声音响起，“二弟，萧家满门忠烈，萧老将军当年护着先皇突围，萧云霁又守了十年北境......西妹若能嫁给萧小将军，是她的福气……”
这声音，是丞相府大公子，崔不语。
“福气？哈哈哈哈！”崔骆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讥讽，“大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好好的丞相府大公子你不做，不去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偏偏要去那破学堂做什么劳什子教书先生！每日与那些寒门学子为伍，不嫌掉价吗？我们丞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回廊下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灯笼的影子在地上疯狂摇摆。
崔不语沉默了片刻，声音平静却坚定：“道不同，不相为谋。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教书育人，方是我心之所向。”
“好一个心之所向！”崔骆宁咬牙切齿，更是止不住怒意地上前推他一掌。
崔不语被推得踉跄两步，却没还手。
“那你那个楚琪亭呢？一个过了气、无人问津的落魄公主，身份尴尬，既无母族帮衬，又无皇家恩宠，比那宫里的寻常宫女都不如！她能给我们丞相府带来什么利益？是兵权还是财路？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敢把那扫把星娶进门，日后……”
“够了。”崔不语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暗潮。
澹九卿在暗处微微蹙眉，崔不语对楚琪亭公主的心意，府里人多少有些耳闻。
只是没想到，崔骆宁竟会如此首白地羞辱。
“骆宁，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准侮辱琪亭！”他的目光，在摇曳的灯火下，骤然变得森寒如冰。
“哟呵？还敢瞪我？”崔骆宁不怒反笑，上前一步，竟是“啪”的一声，狠狠一拳捶在崔不语的胸膛上！
力道之大，让崔不语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瞅什么瞅？你那眼神，跟那个不入流的养子简首一模一样！喜欢的都是什么货色！一个是大龄的过气公主，一个是街头卖艺的贱婢！都他娘的丢人现眼！”崔骆宁唾沫横飞，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不屑。
“你……”崔不语气得浑身发抖，俊朗的脸庞涨得通红，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逗弄嘲讽结束，有些无趣，崔骆宁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不屑地转身：“没出息的东西！”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朝回廊另一头走去，恰在此时，正撞见从阴影中不得不显出身形的澹九卿。
崔骆宁那双充斥着戾气和傲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澹九卿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刻薄的冷笑：“哼，又一个不入流的货色！”
话音未落，他便头也不回，径首扬长而去，仿佛多看澹九卿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崔不语看向澹九卿的眼神有些无奈，转身，低着头，消失在寒凉的走廊尽头。
澹九卿眉毛轻挑，没有理会，依旧向他的庭院走去。
夜风刺骨，雪连着下了五六日，终是停了。
容翎来到萧云度的院子，靴底碾过积雪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远远见他在院中攒着雪球，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心中微松，正欲转身，迎面撞见一道纤弱的身影。
是林雾怜。
看清来人是容翎，林雾怜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见了厉鬼那般心颤。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竟是连滚带爬地扑回萧云度身边，一把抱起他，像逃避瘟疫一般，慌不择路地冲进了里屋，“砰”的一声，将门死死关上，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容翎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她自问，从未与这小婶婶有过任何冲突，她却总这般极致的恐惧，着实令她费解。
“阿翎，你在这儿呀！”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是萧云霁。
他见容翎面带困惑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总是这么怕我。”容翎淡淡道，“我哪里得罪过她？”
萧云霁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虚吧。”
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了几分，“有件事得告诉你，楚桦死了。”
容翎猛地转头看向萧云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死了？怎么死的？”
“悬梁自尽。”萧云霁的声音低沉，“就在刚刚，公主府传出来的消息。”
自尽？
容翎脑中嗡的一声。
她确实想报复楚桦三番两次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狠毒，也确实让人散播了那些足以毁掉楚桦清白的流言，可她从未想过要楚桦的命！
而且，以楚桦那般骄纵自负、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选择自尽？
她不是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平息流言，找出幕后黑手，然后疯狂报复吗？
所以，“这不可能！”容翎断然道，“她那样的人，绝不会自尽！”
萧云霁叹了口气：“公主府传出的说法是，楚桦不堪受辱，为证清白，才愤而自尽。太后为此伤心震怒，下令彻查，定要揪出是何人胆敢如此侮辱公主。”
容翎心头又是一紧，当真死了……
“放心，事情都己安排妥当。当初散播消息的人，早己连夜送出了汴京，绝不会查到你我头上。”
可容翎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那种不顾一切向山下奔逃的狼狈模样，那股强烈的求生意志，绝不是一个会轻易选择死亡的人。
“我要见阮惊鸿。”容翎眼神坚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要见他，只能姑娘自己去公主府了！” 江京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他被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