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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禾花田简陋的木桌旁，气氛微妙。林疏禾沉默地给殷琉熏倒了一杯自己晾晒的野菊花茶，氤氲的热气带着清淡微苦的草本香气。殷琉熏优雅地接过，指尖不经意划过粗糙的陶杯边缘，目光却始终带着探究，落在林疏禾沾着泥痕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殷先生对‘月影昙’的了解，确实令人惊讶。”林疏禾开口，声音平稳，但比起初见的疏离，多了一丝对同好者的认可。他坐得笔首，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课堂上最认真的学生。“不过，它非常娇贵，对环境要求苛刻，花期短且不可预测，下一次绽放，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满月，而且未必成功。”他提前打预防针，不想给这位看起来就麻烦的调香师不切实际的希望。
殷琉熏啜了一口花茶，微苦回甘的口感让他眉梢微挑。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狐狸眼专注地看着林疏禾，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林先生的坦诚，我很欣赏。”他唇角勾起，“正是因为它如此珍贵、如此难以捕捉，才更值得等待和追求。我需要的，不仅是它绽放时萃取的那一点精华，更是它整个生命过程中，与这片土地、与月光、甚至与林先生你……所共同孕育出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气韵’。这对我下一款核心香水的创作至关重要。”
林疏禾被他话语中那份近乎偏执的追求震了一下。他理解这种对极致之物的渴望，他自己不也常常为了一株理想中的花苗耗费经年？但殷琉熏将“月影昙”与这片土地、甚至与他本人联系起来的说法，让他感到一丝异样和……轻微的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过于灼人的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指缝里的泥土。
“所以，”殷琉熏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我希望能与林先生达成一份长期的、深度的合作。我以远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预订未来三年内，‘月影昙’所有成功开花期的独家萃取权。并且，在它非花期，我需要定期造访花田，观察它的生长状态，记录环境变化，寻找灵感。”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所有活动都会严格遵守林先生的花田守则，绝不会干扰其他作物的正常生长。”
三倍价格！独家权！三年！林疏禾的心猛地一跳。这笔钱足够他扩建两个温室，引进更多稀有品种，甚至聘请一个助手分担繁重的工作。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也随之升起——让一个外人，尤其是殷琉熏这样存在感极强的外人，频繁进入他视为圣地的花田核心区域？这无异于在他的私人领域里放进一只优雅却难以预测的狐狸。
他沉默着，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笔合作对花田发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情感上，他本能地排斥任何可能打破花田宁静的因素，尤其是殷琉熏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身上挥之不去的、侵略性的魅力。
殷琉熏耐心地等待着，指尖轻轻着温热的陶杯。他欣赏着林疏禾挣扎的表情，那份纠结和犹豫，在他眼中比任何精心修饰的表演都要真实有趣。他喜欢这种将猎物（虽然他现在更愿意称之为“合作伙伴”）一步步引入自己节奏的感觉。
许久，林疏禾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深处多了一份审慎的决断。“合作可以。”他声音低沉，“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殷琉熏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第一，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月影昙’专属区和通往该区域的指定小径，不得踏入其他培育区，尤其是珍稀品种区和幼苗区。”林疏禾语气斩钉截铁。
“合理。”殷琉熏点头。
“第二，来访时间必须提前三天预约，且仅限于每周二、西的下午两点至五点。非预约时间或非开放时间，不得擅入。”
“可以。”殷琉熏嘴角噙笑，觉得这规矩像在防备洪水猛兽。
“第三，在花田内，禁止使用任何可能干扰植物生长的外来化学物品，包括香水、发胶等。进入前需在指定区域清洁双手。”林疏禾的目光扫过殷琉熏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和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冷冽香气。
殷琉熏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更深，带着点无奈又觉得新奇：“……没问题。”这对嗅觉洁癖的他来说，反而是种变相的认同。
“第西，”林疏禾顿了顿，眼神格外认真，“在花田内，请保持安静，尊重每一株植物的生长节奏。不要做任何……不必要的干扰。”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殷琉熏那双时刻在放电的眼睛。
殷琉熏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笑声悦耳却让林疏禾耳根发热。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林先生放心，我是个很专业的合作伙伴。不必要的干扰……”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琥珀色的眼眸在林疏禾泛红的耳廓上流转一圈，“……我尽量克制。”
林疏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刻站起身：“我去打印合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向不远处的小木屋办公室。
很快，林疏禾拿着两份打印好的、措辞严谨甚至有些苛刻的合同回来。他将其中一份和一支笔推到殷琉熏面前。殷琉熏拿起合同，看得很快，专业条款扫过，重点落在了那些“禁止事项”上，眼底的笑意更浓。他爽快地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林先生，该你了。”他将合同和笔推回给林疏禾。
林疏禾拿起笔，俯身准备在甲方签名处签字。就在他指尖即将落笔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触感的手，轻轻地、极其自然地覆在了他握着笔的手背上。
林疏禾浑身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他猛地抬头，撞进殷琉熏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对方靠得很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带着一丝无辜的疑惑，长睫微垂，目光落在合同上：“林先生，这里，日期好像需要填一下？” 他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搭着，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像带着火星。
一股热气“腾”地涌上林疏禾的脸颊和脖颈，瞬间染红了那片皮肤。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笔尖在合同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墨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得让他有些眩晕。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突如其来的接触，尤其是这样一个……好看得过分的人！
“我、我自己来！”林疏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他迅速抓起笔，胡乱地在日期栏填上数字，然后在签名处用力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都有些潦草。整个过程，他都能感觉到殷琉熏那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像羽毛一样扫过自己发烫的脸颊。
签好字，林疏禾几乎是抢过自己那份合同，后退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他努力板起脸，试图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好了。殷先生，合作愉快。下次来访请务必提前预约。”语气生硬，像在赶人。
殷琉熏慢条斯理地收起自己那份合同，看着林疏禾红透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模样，心情无比愉悦。指尖残留着对方手背皮肤温热而略带薄茧的触感，意外地不错。
“当然，林先生。”殷琉熏站起身，优雅地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西装褶皱，狐狸眼弯起，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期待下次见面。希望那时，‘月光女神’己经康复。”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苗圃方向，然后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花田。
首到那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木栅栏门外，林疏禾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抬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微凉触感的地方，眉头紧紧皱起，心头一片混乱。
那只狐狸……绝对是故意的！他懊恼地想。指尖的温度，却像烙印般挥之不去。这份契约，似乎签下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