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秋抱着她那铁皮盒子,
她的命根子,
一步一步挪回了那个位于大杂院最偏僻角落的破败耳房,
每一步都踩在结了冰渣的泥地上,
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也踩碎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屋里没生火,
寒气比外面更甚,
像冰窖一样。
她没有点灯,
摸索着把铁盒子塞进炕洞里最深处,
又用几块蜂窝煤死死压住。
白天的屈辱、愤怒,儿女们豺狼般的嘴脸,
围观者刺探的目光,
李富贵那只按在铁盒上温热又让她想抗拒的大手,
这些画面在她脑子里疯狂搅动,翻腾,
像一锅烧开的沸水。
她没脱衣服,
就那么裹着那件冰冷的旧棉袄,
囫囵个儿倒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她蜷缩一团,
像一只被遗弃的荒野的老猫。
她睡的并不安稳,
梦里一会是李建军那狰狞的脸,
一会儿是李富贵那沉静又复杂的眼神,
一会儿是围观人群的窃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世纪,
也许只是一瞬。
王清秋猛地惊醒!
不是噩梦。
是现实中的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刮擦木头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
在小心翼翼地撬动门栓的声音!
王清秋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抢夺尚未平息,
这深夜鬼祟的撬门声,
如同地狱的催命符,
将她推入了更深的冰窟!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
有人!就在门外!想撬门进来?
是谁?
李建军?
他白天没抢到钱,
夜里来硬抢?
还是李建国?
表面拉架其实则下黑手的伪君子?
或者是白天那场闹剧引来的,真正的小偷?
无数个念头瞬间涌入她的头脑,
想让她死?
想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破窝里?
想抢走她用命换来的那点血汗钱?
门儿都没有!!!
“姥姥的!!
一声压抑的嘶吼、咆哮!
王清秋的眼睛在黑暗中猛然睁开,
她像弹簧一样从冰冷的土炕上弹了起来!
她扑到墙角,
那里立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磨得油亮的枣木顶门杠!
那是她防备万一的最后依仗!
她死死攥住那根沉甸甸、冰凉梆硬的枣木杠子!
门外的撬动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但随即,
撬动变得更加急促和粗暴!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刮擦,
变成了猛烈的撞击!
门栓在剧烈摇晃!
眼看就要被撞开!!!
“想弄死老娘?”
“下辈子吧!!!”
王清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所有的恐惧、屈辱、愤怒,
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毁灭的力量!
她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狂狮,
用尽全身力气,
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借着冲势,
双手抡圆了那根沉重的枣木杠子,
朝着那扇被疯狂撞击的破木门,
狠狠砸了过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枣木杠子狠狠地砸在门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门框都剧烈震动!
灰尘簌簌落下!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压抑的痛哼,
像是砸中了什么!
“狗日的!有种别跑!”
王清秋怒吼着,
没有丝毫犹豫,
用肩膀猛的撞开被砸的有些松动的门栓,
‘“哐当”一声拉开了门!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沫子,
灌了进来!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王清秋赤红着眼睛,
像一尊杀神,
她扛着顶门杠就冲了出去!
冰冷的雪地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天光,
勉强能看清小院的轮廓。
一个黑影!
正踉踉跄跄地冲向那堵一人多高的、塌了半边天的破院墙!
动作有些慌乱,
显然被刚才那雷霆万钧的一杠子吓的不轻!
“站住!王八羔子!”
王清秋嘶吼着追了上去,
手里的杠子再次抡起!
那黑影显然被王清秋不要命的架势吓破了胆,
根本不敢回头,
手脚并用地就往那塌了半边的墙头上爬!
动作笨拙又仓皇。
王清秋追到墙根下,
那黑影己经狼狈地翻了上去!
她手里的杠子带着风声狠狠砸过去!
“咚”一声闷响,
砸在了冰冷的土墙上,
那黑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连滚带爬地翻下墙头,
消失在墙外的黑暗中,
只留下一串急促远去的、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王清秋喘着粗气,
胸口剧烈起伏,
像拉破了的风箱。
“想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娘知道........”
她恶狠狠地咒骂着,
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嘶哑颤抖.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一股极其刺鼻的、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味道,
猛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是......是煤油味!
浓烈的、新鲜的煤油味!
王清秋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瞬间掉进了万丈深渊!
她猛地低下头,
借着雪的那点微弱反光看向刚才黑影翻墙的地方。
就在墙根下,
塌陷的土墙和雪地的交界处,
一个深色的、玻璃制的瓶子,
歪倒在那里。
瓶口的塞子己经打开,
浓烈的煤油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不是抢劫!
是谋杀!
是有人想放火烧死她!
想把她和这个破房子,
一起烧成灰烬!
一股透骨的寒意,
从王清秋的脚底板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冷上千百倍!
白天儿女的逼迫像豺狼撕咬,
而这深夜的煤油瓶,
则是毒蛇的信子,
是真正要置她于死地的杀招!
她站在刺骨的寒风里,
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煤油瓶,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几乎要碎裂。
恐惧吗?
怕!
怕得要死!
但是比恐惧更强烈的,
是滔天的怒火,
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后,
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强烈的生存意志!
她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想让我死?”
她一字一顿,
像是在诅咒,
又像是在宣誓:
“老娘偏要活!”
“活成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熬也要熬死你们这帮黑了心肝的烂了肺的畜生!”
“气死你们!!!”
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找到线索!
那个天杀的畜生是谁?
她咬着牙,
拄着顶门栓,
像一头搜寻猎物踪迹的老狼,
她蹲下身,
用手指在雪地上仔细摸索。
眼睛死死盯着每一寸地面,
不放过任何异常。
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
不是土块!
不是石头!
而是一个小小的、六角形的金属帽。
“螺丝帽?”
王青青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