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散尽,焦糊与尸臭混杂的气息弥漫在死寂的任府。巨大的雷坑、龟裂的青砖、倒塌的断壁,以及那具己然化作飞灰的风水师残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天威浩荡。劫后余生的沉重压在每个人心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有余悸的颤栗。
“咳咳…呃…”顾衍单膝跪地,身体因剧烈的反噬而痉挛,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脏腑,带出暗红的血沫。强行催动九霄雷阵的代价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穿刺,丹田枯竭如荒漠,灵台识海亦在剧痛中震荡。眼前发黑,耳畔是自己破风箱般的喘息和血液奔涌的轰鸣。
“顾先生!”任婷婷带着哭腔的惊呼撕破寂静,她提着染血的裙摆就要冲来。
“莫动他!”九叔虚弱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如惊雷炸响,瞬间定住了她的脚步。他拄着那把布满蛛网裂痕的铜钱剑,挣扎着从残墙边站起,胸前道袍浸透暗红,脸色惨金,气息虚浮,但眼神锐利如电,牢牢锁定顾衍。“他经脉受创,法力反噬正烈,此刻外力稍扰,便是雪上加霜!婷婷,速取我怀中青玉瓶!”
任婷婷泪水涟涟,慌忙从九叔怀中摸出那温润玉瓶,颤抖着倒出两粒龙眼大小、玉色温润、散发草木清香的丹药。
“给…给顾先生…”她捧着丹药,哽咽道。
顾衍艰难抬眸,视线模糊中映出任婷婷满是泪痕的担忧面庞。他扯动嘴角,想宽慰,却只挤出更多血沫。他微微张口。
任婷婷连忙将一粒丹药小心送入他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磅礴的药力如春泉般迅速抚平体内肆虐的狂暴反噬,剧痛稍缓,翻涌的气血被强行压下,眼前恢复一丝清明。
“九叔…”顾衍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担忧看向九叔。
“无妨!”九叔接过另一粒丹药服下,闭目调息片刻,惨金脸色稍缓,气息依旧虚弱。他摆摆手,目光扫过狼藉庭院,落在那风水师化为乌有之处,眼神复杂,“此獠伏诛,任家镇此番劫数…终是过了。” 随即,那目光如淬冰的刀锋,射向前厅角落如泥、裤裆湿透、昏死过去的阿威,厉声道:“任老爷!”
任发正由福伯搀扶,看着庭院惨状和不成器的侄子,后怕与愤怒交织,闻言一凛:“九叔请吩咐!”
“令侄阿威,心术不正,妒火攻心,临阵放冷枪,险害顾衍性命,更引动僵尸凶性,置所有人于死地!其行己非蠢钝,实为恶毒!触犯家规事小,悖逆天地正气事大!”九叔声音带着凛冽寒意,“贫道建言,待其醒转,重责家法,杖八十!禁足祠堂三年,每日抄录《太上感应篇》与《清静经》各十遍!由福伯严加看守!若再生事端,或对顾衍、婷婷存半分歹念…” 九叔语气陡然森寒,无形威压弥漫,“休怪贫道行雷霆手段,废其西肢,逐出镇外,生死由天!”
最后一句,杀机毕露!
任发冷汗涔涔,想到昨夜灭门之险始于阿威一枪,再无半分姑息,猛地对九叔深揖:“九叔放心!此獠罪不容恕!八十杖,一杖不少!禁足抄经,福伯寸步不离!他若敢有异动,无需九叔动手,任某亲断其腿,弃之荒野!” 他转向福伯:“福伯!给我盯死他!”
“老爷放心!老奴拼了性命,也绝不让这祸害再作孽!”福伯恨声道。
九叔微微颔首,不再看阿威。转向顾衍,眼中掠过一丝沉重:“顾衍,此番…你做得极好。九霄雷阵之威,己窥堂奥。然此禁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强行施为,根基动摇,经脉如旱地龟裂,丹田几近枯涸…需即刻随我回返义庄,闭门静养。不可妄动法力,不可劳心伤神,每日以药石温补,辅以《上清大洞真经》导引归元…此乃水磨工夫,急不得,亦…拖不得。” 最后三字,重若千钧。
顾衍感受着体内破碎琉璃般的状况,深知九叔所言非虚。他虚弱但坚定颔首:“顾衍…明白。有劳九叔费心。” 同时,他心神微动,识海中那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轮回任务:僵尸先生剧情参与度——50%达成。下一阶段指引将于关键节点触发。】 一半了…他心中稍定,闭目调息。
任婷婷看着顾衍苍白染血的模样,心如刀绞,想恳求留他在任府,但见九叔不容置疑的严肃与顾衍眉宇深藏的痛楚,终未开口。只默默取出一块干净丝帕,轻柔至极地替他擦拭额角冷汗与嘴角血迹。
任发暗叹,再次深揖:“九叔,顾先生!再造之恩,粉身难报!恳请二位务必在府中休养几日…”
九叔缓缓摇头,声音虽弱却坚定:“任老爷盛情心领。此地怨煞虽除,亡魂未安,阴秽尚存,需尽快超度净宅。且义庄清静,地气平和,更利顾衍疗伤。天明后,贫道略作调息,处理残迹,行净宅法事,事毕即返。药材之事,贫道自有计较。” 他顿了顿,“只盼任老爷谨记昨夜之言,行善积德,庇佑乡梓,便是对我等最好的回报。”
任发肃然:“九叔教诲,任发终生铭记!”
天光破晓,硝烟未散。九叔强压伤势,以残余法力,在顾衍精准的方位指点下,用特制化尸粉将风水师最后一点毒血残迹彻底清除。随后设下简易法坛,焚香诵《净天地神咒》,辅以糯米、朱砂,将庭院中残留的尸煞怨气一丝丝净化驱散。
做完这一切,九叔面如金纸,身形微晃。顾衍更是意志强撑,摇摇欲坠。
婉拒了任发的马车,只乘一辆铺满厚厚干草的平稳牛车。九叔亲自扶顾衍上车,自己盘坐一旁。牛车吱呀,碾过焦木坑洼,驶向镇外山脚的义庄。任婷婷立于门首,望着远去的背影,泪落无声,手中紧攥那块染血的丝帕。
回到熟悉简陋的义庄,混合着香烛、草药与木头气息的“家”的味道,让二人紧绷的心神稍松,随之是排山倒海的疲惫伤痛。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衍而言,是身体与意志的双重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