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铁门轰然洞开时,张淮正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
烛火照亮他脸上被春桃抓出的血痕,此刻己结满黑痂。
衙役粗暴地拽起他的锁链,铁环撞击声惊飞了梁上的老鼠。"走!皇上要亲自听你招供!"
殿内,血腥气令人作呕。
张淮被按在青砖上,额头重重磕出闷响。"
三日前戌时,你在何处?"
刑部尚书的喝问让他浑身发抖。记忆如毒蛇噬心——
那日他见春桃抱着浆洗好的绸缎走过长廊,月光下少女纤细的腰肢让他鬼迷心窍,将人拖进了堆满宫灯的偏殿。
"小的...小的只是想摸摸她..."张淮涕泪横流。
"她喊着要告诉皇上,小的怕了...双手就...就掐了上去..."
当他描述将尸体沉入湖底时,皇帝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朱砂砚翻倒,猩红墨汁在供状上晕染开来,宛如春桃未干的血迹。
菜市口的绞架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幽光。
张淮被押赴刑场时,脖颈套着的粗麻绳与温常在当日所见的溺尸绳索如出一辙。
他在囚车上嘶喊求饶,却淹没在百姓“严惩恶徒”的唾骂声里。
他望着宫墙方向喃喃自语:"春桃姑娘,来世...来世..."绞索收紧的刹那,他的眼珠暴突,舌根外吐,挣扎的双腿踢翻了脚下的木凳。
午时三刻,绞索骤然收紧,御林军将尸首示众三日,才算平了后宫人心惶惶的风波。
凝霜捧着温热的汤药走近,轻声劝道:“娘娘,该用药了。太医说您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好......”
温常在缓缓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分别?”
话音未落,忽闻殿外传来孩童的嬉笑,是皇后的嫡六子由乳母抱着经过。
温常在浑身一震,汤药洒出大半,在裙裾上晕开深色痕迹。
与此同时,内务府正在彻查侍卫管理疏漏。
新任统领亲自将厚厚的整改奏折呈给皇帝,其中详细记载着新定的规矩:各宫当值侍卫须登记造册、轮岗交接,夜间严禁单独行动,违者严惩不贷。
皇帝看着奏折,想起温常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提笔重重写下“准奏”二字,墨痕力透纸背。
若澜殿宫内,温常在倚着熏笼,指尖抚过窗棂上凝结的白霜。
自小产以来,她总在夜半惊醒,梦里交替浮现春桃青紫的面容与胎儿滑落时的温热。
皇帝送来的补品堆成小山,每日早晚必遣人送来御膳,却暖不了她发凉的心。
“娘娘,皇上驾到。”
龙袍带起一阵暖意,燕云起伸手试了试铜炉温度,又将新制的貂裘披在她肩头。
“御膳房新炖了鹿胎膏,朕让他们添了双倍的红枣。”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见她依旧垂眸不语,遂握住她冰凉的手,“太医说你身子调养得当,开春便能.....我们还会有皇子和公主承欢膝下的”
“可死去的人回不来了。”
温常在突然抬眼,泪光映着摇曳烛火,“春桃才十五岁,本该出宫嫁人,却因一场暴行命丧湖底。臣妾腹中的孩子......”话音未落,己泣不成声。
皇帝燕云起将人搂入怀中。
他想起前日内务府呈报,春桃家中父母己获百两抚恤银,兄长也谋得漕运衙役的差事——可这些补偿,终究换不回两条鲜活的性命。
“朕己下旨,往后各宫当值侍卫须得三人同行,夜间严禁靠近宫女居所。”
他轻拍她后背,“这宫里,朕定会保你周全。”
若澜殿的烛火终于熄灭。
温常在枕着皇帝手臂入眠时,恍惚听见远处传来春桃的轻笑,那声音与记忆中在御花园折柳枝编花环的少女重叠,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被北风卷得无影无踪。
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凝霜将春桃生前送她的绢花轻轻放进火盆。
火苗舔舐着花瓣时,她仿佛又听见那夜湖底传来的呜咽,渐渐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秋风里。
宫墙外,春桃的家人捧着皇帝特赐的抚恤银,在城郊置办了一处小院。
夜深人静时,春桃的母亲常常对着女儿的牌位垂泪:“桃儿啊,你在天上可看见了?那恶人己经伏法,你也该安心了......”
牌位前的油灯忽明忽暗,恍惚间,仿佛真有个娇俏的身影,笑着唤了声“娘”。
而在后宫之中,这场风波带来的影响仍在蔓延。
宫女们结伴而行的身影愈发常见,闲聊时提及张淮的下场,语气里既有恐惧,也有一丝隐秘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