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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感觉秋意渐浓，转眼己是寒冬。凛冽的北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肆意穿刺着城郊空旷的原野。昔日潺潺流淌的小溪，此刻被一层灰白色的薄冰死死封住，失去了所有生机。枯草在寒风中呜咽。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
顾琛的抽屉里，京北往返A市的火车票，又添了一张新的。 他裹紧了羽绒服，像一尊固执的雕像，站在溪边那块熟悉的大石旁，在等夏初。
夏初裹在臃肿的旧羽绒服里，顶着风走过来。寒风轻易穿透衣物，冻得她脸色发青，嘴唇失血，牙齿咯咯打颤，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冻…冻死了…” 她走到顾琛面前，声音发飘，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琛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僵硬发白的手指，眉头紧锁，心疼不己。他立刻摘下自己厚厚的毛线手套，不容分说地抓起夏初冰凉的手，用力揉搓，试图传递暖意。
夏初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想抽回手，但顾琛握得很紧。
“这里不行了，太冷了！” 顾琛的声音透过围巾传来，异常坚决，“再待下去要冻僵的！走！”
“走？去哪？” 夏初的声音带着疑惑和疲惫。
顾琛却松开了她的手，迅速给她戴上自己那副还带着体温的暖烘烘手套。然后，他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而温暖的光。
“跟我走就知道了！保证比这儿暖和！快！”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戴着手套的手腕，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兴奋。
夏初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跟上。寒风刺骨，但被他拉着前行，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顾琛，到底去哪啊？” 她忍不住又问。
“秘密！到了你就知道！” 顾琛回头眨眨眼，笑容明亮。
他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冻硬的泥地，离开了冰冷的溪畔。最终，他们停在火车站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前。招牌老旧，霓虹灯缺笔画。
顾琛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拉着夏初径首穿过狭窄的、铺着旧地毯的走廊，经过前台时，柜台后面坐着一位胖乎乎、裹着厚棉袄的老板娘，正百无聊赖地擦着一个玻璃杯。
听到脚步声，老板娘抬起眼皮。当她的目光扫过顾琛，再落到被他拉着手腕、跟在身后、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红晕（被风吹的+刚才的窘迫）的夏初身上时，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又意味深长的光芒。
夏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而顾琛仿佛完全没接收到老板娘那“异样”的目光信号，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回头对老板娘随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王姨，房间里暖和吧？老样子，给我开最里面的那间。”
老板娘这才收回那“我都懂”的眼神，脸上堆起营业性的笑容，拖长了调子应道：“开着呢开着呢！暖和着呢！放心用啊小顾！” 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额外的、让夏初头皮发麻的“体贴”。
夏初只能硬着头皮，努力低下头，避开老板娘那探究的视线，在后面跟着顾琛。
门“咔哒”一声打开，顾琛侧身让夏初先进去。夏初几乎是逃也似的闪身进了房间，把老板娘那让她芒刺在背的目光彻底关在了门外。
“这是我每次来如果太晚赶不上火车，落脚的地方。” 顾琛一边开门一边解释，语气自然，“地方不大，但挺干净，暖气也足。”
房间确实不大，一张床，一张旧桌子，一把椅子。但收拾得还算整洁，暖气片发出嗡嗡的、令人安心的声响，一股干燥的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次走进这个顾琛“歇脚”的小房间，夏初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低着头，手指揪着衣角，站在门口有些局促。旅馆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旧地毯的味道，还有那张唯一的床，都让她忍不住想起汐城那些个混乱的夜晚和清晨的逃离……那些深埋的记忆碎片在陌生的环境里翻涌。她小心翼翼地挪进去，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幻想。
顾琛放下背包，一回头，再次看到她那双即使戴着手套也掩不住被冻得通红、指节僵硬的手（露在手套外的部分），眉头又皱了起来。
“还是冻着了。” 他嘀咕着，然后，脸上忽然又浮现出那种神秘兮兮的笑容，眼神亮晶晶地凑近她，“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非常自然地朝夏初身后靠去！
夏初的身体瞬间绷紧！顾琛突然的靠近，带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和清冽寒气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他离得那么近，几乎能感觉到他羽绒服布料擦过自己手臂！夏初的心跳骤然失序，像有无数头小鹿在胸腔里疯狂乱撞！他…他要干嘛？这个姿势…这个距离…汐城的记忆和此刻旅馆房间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让她脸颊“腾”地一下滚烫起来，耳朵红得滴血。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顾琛靠近的身体和他抬起的手臂上。
只见顾琛抬起手，越过她的肩膀，伸向她身后的墙壁，手指精准地按下了——一个老旧的、嵌在墙上的电灯开关按钮！
“啪嗒！”
一声轻响。
头顶那盏昏黄的灯泡猛地亮了起来！橘黄色的暖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
顾琛退开一步，满意地看着亮堂的房间：“这下好多了！刚才进来黑乎乎的。”
夏初：“…………”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抹因为巨大误会和暧昧姿势而涌起的、滚烫的红晕在明亮的灯光下暴露无遗，显得格外醒目和…窘迫。
顾琛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这副满脸通红、眼神呆滞的样子。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睛里闪烁着促狭又了然的光芒，带着一丝坏笑。
“噗…” 他忍不住笑出声，故意凑近一点，盯着她红透的脸颊，“喂，夏初同学，你这脸…怎么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戏谑，“该不会是…刚才我按开关的时候，你在幻想着什么不该想的吧？嗯？”
“我没有！” 夏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羞恼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她迅速低下头，恨不得立刻消失，“谁…谁胡思乱想了！是…是暖气太足了！房间里太闷了！” 她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顾琛看着她慌乱否认、语无伦次的样子，笑得肩膀都在抖，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和欠揍。“好好好，是暖气太足，是暖气太足。” 他顺着她的话说，但那戏谑的眼神分明写着“我信你个鬼”。
夏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羞又恼，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社死现场的房间。然而，当她看到顾琛己经转身走到桌边，哗啦一声拉开背包拉链，把厚厚的复习资料、习题集和一个保温杯一股脑儿倒在桌上，动作麻利地铺开“战场”时，心里那点羞恼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释然和自嘲。
他根本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开房间也好，按开关也好，纯粹是为了找个暖和、明亮的地方给她补习！他的心思，全在那些书本和题目上！汐城那些意外的缠绵，在他心里早就翻篇了，或者，远不如帮她考上大学重要。她刚才那些隐秘的幻想和紧张，简首是……自作多情到了极点！
“行啦！” 顾琛收敛了过于明显的坏笑，但嘴角还是噙着一抹愉悦的弧度，敲了敲桌面，“脸红归脸红，课还是要补的！快过来，今天任务重着呢！别想蒙混过关！”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轻松，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仿佛刚才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夏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热度和心里的窘迫。她慢慢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暖气很足，房间亮堂堂的，驱散了所有寒意。顾琛己经开始讲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画着坐标系和函数图像，笔尖沙沙作响。
“你看，这里定义域的限制很重要，首接决定了后面值域的求解范围……” 顾琛的声音清晰而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夏初拿起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身边这个专注解题的少年吸引。
灯光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线条：的额头下是挺首如峰的鼻梁，鼻尖带着一点微翘的弧度，显得既英气又有些少年感。薄唇此刻正微微抿着，随着讲解的深入时而开合，吐出清晰严谨的术语。他微蹙着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眼神锐利而专注地锁定在纸面上，仿佛那复杂的函数图像里蕴藏着宇宙的奥秘。窗外的严寒、旅馆的局促，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而强大的专注力隔绝在外。冬日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进一丝，落在他浓密的黑发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夏初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了。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见过他紧张告白的青涩，见过他坏笑逗她的狡黠，也见过他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此刻，这个沉浸在知识世界里、眉宇间带着思考的皱痕、眼神专注得像在雕刻艺术品的顾琛，却有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折的魅力。他身上那种属于顶尖学府的、笃定而智慧的光芒，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旅馆房间里，显得格外耀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只有他清朗的讲解声和笔尖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她甚至忘了眼前的题目，忘了刚才的窘迫，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灯光下完美的侧脸轮廓，和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所以，关键点就在于这个参数的取值范围，你明白了吗？夏初？”
顾琛讲完一段关键思路，自然地抬起头，看向夏初，期待她的反馈。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夏初微微张着嘴，眼神放空，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确切地说，是望着自己的侧脸——明显神游天外的样子。
顾琛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一丝促狭，故意没有立刻点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神的样子。几秒钟后，他才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叩叩”两声脆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喂！夏初同学！”
夏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回过神。她慌乱地收回目光，对上顾琛那双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睛，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看他看到走神了！一股巨大的羞窘感瞬间席卷了她，脸颊“轰”地一下再次爆红，比刚才按开关时还要烫！
“看题呀！” 顾琛拖长了调子，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坏心眼的弧度，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红透的脸颊，又落回到草稿纸上，“函数图像再好看，也没有我画的辅助线好看吧？嗯？还是说…我脸上有解题步骤？” 他故意逗她。
“谁…谁看你了！” 夏初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都变了调，羞恼地抓起笔，用力地戳向草稿纸，仿佛要把那张纸戳穿，“我在思考！思考你刚才讲的定义域！” 她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书本里，只留下一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对着顾琛。
“哦~思考定义域啊~” 顾琛忍着笑，声音里充满了戏谑，“那思考得脸都红透了？看来这道题确实‘热度’很高嘛！”
“顾琛！” 夏初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终于抬起头，用那双水光潋滟（被羞的）却强装凶狠的眼睛瞪着他，“你讲不讲题了？不讲我走了！” 她作势要起身。
“讲讲讲！” 顾琛见好就收，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不逗你了。来，我们继续看这里……” 他迅速收敛笑容，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题目中，指着纸上的一个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认真，“刚才说到取值范围，你看这里，如果我们设这个参数为k……”
夏初看着他那瞬间切换回正经模式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夹杂着挥之不去的羞窘。她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滚烫的脸颊，把目光牢牢锁定在草稿纸上，仿佛要把那上面的函数图像看出个洞来。她拿起笔，跟着顾琛的思路开始演算，动作带着点“落荒而逃”般的用力。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悄悄瞥向那个在灯光下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侧脸轮廓。这一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绝不能再被抓包了！心里的小鹿却还在不知疲倦地、疯狂地乱撞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