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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福运”公寓楼厚重的水汽和尘埃，在狭窄的后巷里投下几道斜斜的、有气无力的光柱。空气依旧带着隔夜的阴冷，混合着垃圾堆的馊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甜气息，挥之不去。
祁乐天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比昨天更加憔悴。他坐在事务所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上，面前摊开着几张画废了的黄符纸，朱砂笔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昨夜那持续不断的“咚咚”敲击声、诡异的家具挪动、骤降的低温，还有最后那声震得人心胆俱裂的重物坠地声和彻底熄灭的灯光，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小美蜷在角落的“床”上，裹着毯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被恐惧和寒冷折磨得够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祁乐天放下笔，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这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不是简单的‘地脉不稳’或者‘残留怨念’能解释的。那声音……那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或者……一首在那里。”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片顽固的深褐色污渍旁，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粗糙的地面。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似乎更浓了些。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这‘能量残留点’太集中，太……‘新鲜’了。不像是自然沉淀。小美，”他转头看向角落，“你还记得包租婆提过，这铺子和楼上隔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特别是……西楼B座？”
小美茫然地摇摇头，声音虚弱：“包租婆……她只说是‘旺铺’，之前的租客‘环游世界’去了……别的……没提过。” 她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过……搬走前那几天，她好像特别着急，催人来看房，价钱压得很低……眼神也总是躲躲闪闪的。”
“躲躲闪闪？”祁乐天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没鬼，躲什么？看来咱们这位包租婆，对这间‘旺铺’的底细，清楚得很呐！”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踪迹的光芒：“光靠猜没用。咱们得查！查清楚这栋楼，特别是这间铺子和西楼B座，到底埋着什么‘故事’！怨气不会凭空产生，必有根源！”
目标锁定：包租婆的“办公室”——一楼楼梯间后面那个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过期杀虫剂味道的昏暗小屋。
“包租婆！包租婆在吗？”祁乐天敲着那扇油腻腻的木门，声音刻意放得洪亮。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椅子腿刮地的声音，好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包租婆那张横肉堆积的脸露了出来，花睡裙外面随意套了件旧外套，头发乱糟糟的，三角眼里满是警惕和不耐烦：“做乜啊？大清早嘅！催命咩？租金唔系交咗咩？”
“包租婆，早啊！”祁乐天脸上堆起一个标准的“和气生财”式笑容，身体却巧妙地卡在门缝前，防止她关门，“唔系催租，系有啲关于栋楼嘅……历史问题，想请教下你这位‘楼长’。” 他特意加重了“楼长”二字。
“历史问题？”包租婆的警惕性更高了，三角眼上下打量着祁乐天，“有乜好问？几十年前嘅旧楼，咪就系咁！你哋后生仔唔好成日搞搞震！”
“哎呀，包租婆你有所不知，”祁乐天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呢排研究紧呢栋楼嘅……风水格局！发现呢度嘅地脉走向，同附近几条街都唔同，暗藏玄机！可能关系到成栋楼住户嘅运势健康嘎！所以想了解下栋楼嘅过往，睇下有无乜‘特别’嘅事件，影响咗地气流转……” 他信口胡诌，把“风水”和“健康”挂钩，首戳包租婆的软肋——她最怕的就是楼里再出事，影响收租！
果然，包租婆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闪烁，语气也软了一点：“特别事件？有……有乜特别？咪就系旧楼咯，风吹雨打，换过几手业主咯！边有咁多古仔！”
“真系冇？”祁乐天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脸上的横肉，“包租婆，你睇我楼上张枱，自己会行路！半夜仲有人喺上面敲鼓！呢啲……都系‘正常’现象？定系……以前有啲‘街坊’，住得唔开心，留低咗啲‘手尾’？”
他刻意把“手尾”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楼上西楼B座的方向。
包租婆的脸颊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眼神更加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祁乐天的目光，声音也尖利起来：“黐线！边有咁嘅事！你哋自己瞓唔着发梦咋！旧楼梗系有啲老鼠啦！或者系楼板热胀冷缩！总之唔关我事！唔知唔知！” 她说着就要关门。
祁乐天早有准备，一只脚死死卡住门缝：“包租婆！事关成栋楼街坊嘅健康同你嘅租金啊！唔系讲笑！我睇你办公室入面好似有啲旧文件、旧报纸？不如俾我睇下？或者我自己入去揾揾？睇下有无记录过啲……‘特别’嘅嘢？”
“唔得！”包租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啲旧嘢乱糟糟！有老鼠屎嘎！你唔好乱搞！” 她用力推门，想把祁乐天的脚挤出去。
就在两人在门缝里较劲、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首在旁边沉默观察的小美，怯生生地开口了：“包租婆……我……我头先喺垃圾房旁边……好似见到张好旧嘅纸……上面有啲……红红嘅印……好似……好似系……”
“红印？！”包租婆的动作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红印”两个字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她猛地转头看向小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声音都变了调：“边……边度见到？！快啲丢掉！唔好掂啊！晦气！好鬼晦气！”
小美被包租婆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祁乐天却心中雪亮！包租婆这反应，绝对有问题！而且是触及核心的大问题！
“红印？”祁乐天趁包租婆心神大乱，猛地用力，一把将门彻底推开！包租婆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祁乐天闪身就挤进了这间昏暗、杂乱、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杀虫剂味道的小屋。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角落堆着几个落满厚厚灰尘、几乎要被杂物淹没的硬纸板档案箱！
“喂！你做乜？！出去！快啲出去！”包租婆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想拉祁乐天，声音带着哭腔。
祁乐天哪里会理她？他一个箭步冲到墙角，不顾飞扬的灰尘和呛人的气味，一把掀开最上面那个档案箱的盖子！
“咳咳咳……”灰尘如同烟雾般腾起。箱子里塞满了各种泛黄、卷边的纸张——褪色的招租广告、模糊不清的收据、字迹潦草的维修记录……凌乱不堪。
祁乐天如同考古学家发掘宝藏，双手飞快地在这些故纸堆里翻找、拨弄。纸张发出脆弱易碎的沙沙声。小美也捂着口鼻跟了进来，紧张地看着。包租婆则瘫坐在门口唯一的破椅子上，面如死灰，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死扑街……唔关我事……唔关我事……”
翻到箱子中下层，祁乐天的手指猛地触碰到几张质地明显不同的、更加厚实、也更加脆硬的纸张。他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其抽了出来。
是几张叠在一起的旧报纸！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布满虫蛀的小孔，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油墨和尘埃混合的味道。日期……赫然是十年前的！
祁乐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报纸展开。昏黄的灯光下，褪色的铅字映入眼帘——
**《星岛晚报》**
**XXXX年 X月 X日**
**社会版**
**标题：福运公寓惊爆情杀惨案！痴情女持刀怒斩负心郎！**
**（本港讯）** 昨晚深夜，位于深水埗福华街XX号“福运公寓”内发生一宗骇人听闻的情杀惨案。据警方初步调查，疑凶为租住该公寓西楼B室的女子林XX（28岁），疑因感情纠纷，持利刃将同居男友陈XX（30岁）杀害于租住单位内，手段极其凶残。案发后，林女精神崩溃，于单位内割腕自杀身亡……
下面是一段更加详细的描述，字里行间透着血腥和残忍：
“……据邻居透露，案发前数小时，曾听到西楼B室传出激烈争吵及女子凄厉哭喊声，并伴有重物倒地及玻璃碎裂声……警方破门而入时，发现现场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男性死者陈XX倒卧客厅血泊中，身中数十刀，致命伤在颈部和胸口，死状凄惨……女性疑凶林XX则被发现于卧室内，割腕倒在床上，血流遍地，己无生命体征……现场遗留一把染血菜刀及大量撕碎的合影照片……疑为情变引发极端报复行为……”
报道旁边，还配着一张极其模糊的黑白现场照片翻印。虽然像素低劣，但依然能隐约看到公寓楼门口拉起的警戒线，以及……西楼某个窗户上，一个用白粉笔圈出的、触目惊心的位置标记！正是祁乐天他们事务所楼上，那间发出“咚咚”声的隔间窗户！而照片一角，还能看到一楼临街铺面的轮廓——正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间凶宅事务所！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祁乐天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深夜的争吵哭喊、重物倒地声——对应昨夜那诡异的“咚咚”敲击和最后那声巨响！
血迹斑斑的现场——对应墙角那擦不掉的深褐色污渍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甜！
身中数十刀、凄惨死状——对应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气和凶戾！
割腕自杀、血流遍地——对应那刺骨的阴冷和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寒意！
撕碎的合影照片——对应那无形中翻动被褥、挪动桌椅的“不甘”与“执念”！
这哪里是什么“旺铺”？这分明是一座浸透了鲜血、埋葬了绝望和疯狂的人间炼狱！那对苦命鸳鸯（或者说怨侣）滔天的怨气和临死前极致的痛苦与恨意，早己深深地烙印在了这方寸之地，如同附骨之疽，十年不散！
“嗬……嗬……”瘫坐在椅子上的包租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唔关我事……我唔知……我买楼嘅时候……佢哋话清理干净嘎……点知……点知仲系咁猛……”
祁乐天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向魂不附体的包租婆。他扬了扬手中那张泛黄的、记录着血案的旧报纸，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清理干净？包租婆，你口中的‘环游世界’，就是被人捅成筛子，血流成河？你口中的‘风水宝地’，就是凶杀现场，怨气冲天？难怪租金这么‘跳楼’！你这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往死人堆里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