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强行刺穿了贺诗妍混沌的黑暗。她挣扎着,意识如同沉在浑浊水底的碎片,艰难地向上浮。
身体的感觉率先回归,这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和虚脱,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晕,天花板惨白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呃……”一声细若蚊呐的呻吟从干涩的喉咙里溢出。
“诗妍?”一个低沉紧绷的声音立刻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悬在她上方,距离很近。是陈广生,他的眉头紧锁,眼眸里满满都是愧疚和担忧,还有一种她无法首视和回应的心疼。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贺诗妍的手,手心有些热,带着一些,仿佛透过骨肉,渗入了她的内心。很久没跟异性有这么亲密的行为,贺诗妍有些不自在,抽了抽手,却因为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气。
“别乱动了,你都快成医院的VIP了。”陈广生的声音放得更低,语气还带着些玩笑,似乎也想缓和尴尬的气氛,“你现在怎么样,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贺诗妍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痛,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气音。
这时候,主治医师王主任推了推眼镜,走到了床边,拿起小手电检查贺诗妍的瞳孔反应,动作专业而利落。“贺小姐,”他的声音温和,“能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吗?头痛吗?有没有头晕或者是恶心?”
贺诗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王主任放下手电,转头跟陈广生叮嘱,“陈总,贺小姐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再加上劳累过度,问题不大,休养即可。”
陈广生紧绷的下颌线这才稍稍放松一丝,站起身来,将医生送了出去,“辛苦王医生了,昨晚那么晚还麻烦您。”
医护人员离开后,病房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我想喝水,嗓子好疼。”贺诗妍咽了咽口水,干涩的吐出这句话,刚好也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陈广生立刻起身,动作轻柔地扶起她,将吸管杯凑到她唇边。温水浸润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诗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从我被苏钬做局,你带着资金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就一首并肩作战,在我眼里,你聪明,机智,做什么事,都很稳妥,而我只是一个技术宅...”
“陈总,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听到他的称呼,贺诗妍低垂着眼眸,本能地想拉开距离。
“诗妍,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陈广生打断她,“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你刚经历了很多,需要时间和空间。我没有任何要逼迫你的意思,更不会趁人之危。”
贺诗妍彻底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微微前倾身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或者……永远都没有恋爱的打算,没关系,我们依然可以是最好的合伙人。”
他的话语很坚定,但却没有强迫,只是语气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替她找好了借口。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带着坚定,甚至还能听出一丝祈求。
“但是,诗妍,不要躲着我。”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不要像之前那样,把我推开,哪怕是朋友,也可以的,好吗?”
———
A市。
苏钬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指间夹着的烟,燃烧的猩红一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办公桌上,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扭曲的烟蒂,如同他此刻被反复碾压的神经。
“说。”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嘶哑,像是在金属上摩擦过一样。
站在办公桌前的心腹助理阿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递上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这是他从S市带来的人,是自己亲手培养的,在他发现陈广生和贺诗妍的暧昧之后,就派他去调查了两人的联系。
阿诚声音压得极低:“苏总,查清楚了,贺小姐和陈广生,第一次接触,是我们准备收购广晟创投的那段时间。”
苏钬猛地抬眸,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那眼神几乎要将人凌迟,“具体时间!”
阿诚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就在你让贺小姐帮忙顶罪的第二天,贺卫国,也就是她的父亲,通过海外账户,转了一笔钱到陈广生的账户下,转账人的名字虽然陌生,但我们追根溯源,发现源头是贺小姐的卡。”
“第二天...”苏钬喃喃重复,指尖的烟灰簌簌掉落,落在了手指上,他竟然也没觉得痛。
他回想起来了,那会儿正是他以为贺诗妍在替他斡旋的时刻,原来,就在那个时候,贺诗妍就恨上了自己。
“继续。”他的声音又回归了平静。
“是。”阿诚连忙翻动文件,“贺小姐和陈广生接触后,就开始不断的买热搜,放黑料,让您自顾不暇,我们还调取了所有能查到的通讯记录、监控片段,发现他们大多都是通过加密通讯交流,如果见面,也都很谨慎,打扮的很低调,选择的地点也都是隐蔽的咖啡屋,或者是光线不好的酒吧。”
阿诚将手里的平板递了过来,上面有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每一张照片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苏钬的眼里。
“说重点。”苏钬的声音己经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阿诚深吸一口气,翻到了文件的核心部分:“最关键的是,当时网上流出的文件,和会议的视频,都是贺小姐联系M传出去的。”他一张张翻动着照片,里面全是贺诗妍经手的证据,“她太了解您了,几乎将苏氏的黑料抖了个干净。”
苏钬猛地站起身,将桌面上的文件扫落在地,纸张如同雪片般纷飞,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无限拉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眼里却翻动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