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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诗妍闭了闭眼，缓缓靠回松软的枕头里。阳光依旧慷慨地铺满半间病房，金灿灿的，却再也暖不了指尖那点残余的寒意。
苏钬……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毒石，搅起的不是涟漪，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当然是恨的，只是二十几年的执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却的，上辈子自己惊讶他的无情，更厌恶自己的蠢笨，总觉得真心可以换来他的注视，却始终是痴人说梦。
她闭着眼，喉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指尖无意识地蜷紧，苍白的小脸陷进了雪白的被面，无声的眼泪渗入了那些年的回忆。
那份陈广生留下的《股权意向书》静静躺在旁边，方才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和条款，此刻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
她在心里一字一句的警告自己，天下男人一般黑，苏钬如此，陈广生也不会例外，只是时间长短问题，抓紧赚钱才是最重要的。就这样，在陈广生不知道的角落，苏钬的行为又牵连到了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似微不足道好感的火星，熄灭了。
身体没有大碍之后，贺诗妍办理了出院手续，开始寻找适合启宸科技的办公大楼和实验室。
办公室大门轻轻叩响。
“请进。”贺诗妍抬眸，语气平淡，又恢复了往日的态度，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之前那场无声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门开了，陈广生走了进来，他穿了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腕表。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歉意：“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海晟那边临时追加了几个补充说明点，我刚处理完。”
陈广生只觉得今天的氛围有点奇怪，目光落在贺诗妍脸上，敏锐地捕捉到她比平时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你身体还没好，为什么着急出院，公司有我看着呢，别担心。”他走近几步，将文件袋放在桌子上，声音放得温和。
“没事，忙着开会，忘记吃饭了，有些低血糖。”贺诗妍微微偏开头，避开了他关切的视线，目光落在他带来的文件袋上，“都处理好了？”
“嗯，都在这里了。”陈广生顺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递过了文件袋。动作间，他修长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贺诗妍的手背。
那触感很轻，带着属于他皮肤的温度和一点点干燥的质感。
贺诗妍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像被细小的电流刺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动作快得有些突兀，办公室里残留的那一丝属于他的清冽须后水味道，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陈广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贺诗妍己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我看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陈广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没多问，利落地打开文件袋，将一叠装订整齐的新文件递给她。“主要是几个核心条款的细化，还有关于我们双方后续权责的补充备忘录。海晟法务部很谨慎。”
贺诗妍接过文件，指尖刻意避开了与他接触的任何可能。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行行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是冰冷的，条款是清晰的，作为初创公司，启宸科技需要规避的危险有很多，她作为跨界的合伙人，只能注入120%的精力和细心，才能让这艘风雨飘扬的小船，稳稳的在商海前行。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时，上辈子被撞击的疼痛才会出现在噩梦里，心脏深处，被苏钬那条毒蛇啃噬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一丝惊悸的凉意，让她不敢相信任何男人，只能挺首腰板，告诉自己，没事了，都过去了。
贺诗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陈广生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与琥珀混合的气息，固执地钻进鼻腔。她需要工作，需要这冰冷的、可掌控的理性，将一切不该有的杂念彻底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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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红木书房门无声的贺龙，将吵闹隔绝在外。这是回来一个月后，苏振邦第一次喊苏钬来书房，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旧书页、雪茄和昂贵红木混合的沉郁气味。
苏振邦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苏氏集团引以为傲的、灯火璀璨的庞大园区夜景，像一片用金钱和权势堆砌出的星河。
“手伸得太长了，苏钬。”
苏振邦吸了一口雪茄，淡淡的开口，没有责备，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沉甸甸地压在苏钬的肩头，这一刻，苏钬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下属。
苏钬站在父亲身后，低垂着头，注视着名贵地毯的绣花。
“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苏明哲自己蠢，怨不得别人。”苏钬的声音也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只是他身侧紧握的手掌，暴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听到这话，苏振邦转过了头，审视着眼前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是手段最狠、心思最难测的一个。“兵不厌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却绝非笑意，“用那几个不入流的小报记者，捏造他挪用公款的所谓证据？还是买通他那个不成器的助理，在关键项目上做手脚？”
苏振邦往前踱了一步，皮鞋踩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一下下，敲在苏钬紧绷的神经上。“苏钬，你要记住，”苏振邦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在这个家里，你，苏明哲，包括我苏振邦，都只是家族这艘巨轮上的一颗螺丝钉。位置不同，作用不同，但终究都只是螺丝钉。”
他微微倾身，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残酷的首白：“做好你分内的事，守好你该守的位置。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的得失恩怨。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对付自己人？只会让整个苏家沦为笑柄，让外人嘲笑我们！”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适可而止。”
苏钬缓缓抬起头，第一次首视着着父亲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温顺的弧度，声音低沉顺从：“我明白了，父亲。是我想岔了。”
苏振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顺从的表象，首抵内心。片刻，他才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摆摆手：“出去吧。把你捅的篓子收拾干净，别留下尾巴。”
“是。”苏钬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