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398年秋,面色还带稚气的韩子鱼于曲阜学馆求学,并在子車大师面前提出“薄古”之说,言之“美古圣之道,必为新圣笑矣”、“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子車大师虽以“仁政”驳之,然私下盛赞。
新纪399年夏,韩子鱼武道己至红阶初期,途径新郑的徵羽楼——西大名楼之一,昔郑擒楚之钟仪而囚之楼——与挚友妘谪作赋,其中提到“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古竞于道德,而今争于智谋。”是年秋,静幽楼列其《公子榜》十二,号曰:厚今薄古。
“自古有言,秀色可餐。只是这弦圣院内,秀色尚不及学识。韩公子既然来了,何不于我等好好论述一番薄古之说,令此文公疱增光添彩。”乔青梧较之女伴姚昱昱,显得稳重得体,但同为青年才俊,见韩子鱼便激起了好胜之心。
“可别为难了韩公子,”忽然郁月倚也凑了过来,与乔青梧唱和道,“古之圣贤,留名青史者,哪有薄才啊?”
一旁的庞申见之,亦料得两名公子对韩子鱼起了嫉妒之心,他向韩子鱼略显赔笑,但不出言阻止,静待后者答复。
韩子鱼原本的注意力是在徐洛身上,他有种异样之感,深觉徐洛非凡士。但在听闻乔、郁二位公子之言后,心思才转了过来,说道:“薄古之说,乃是我前年观点了。我一首主张根据事物变化规律、世态更迭大势,作为行事准则。古之圣贤自然厚德,然我始终认为,世道制度不是一层不变,人类进步是向前,而非退后。就如奥城之发展——
“古代的民主论,众口难调,万言而冗,致妖尾生变,终废选举。我所言之新圣笑,也是笑那厚古复立选举之人,他们借着生命的自由、意志的自由,而妄图恢复古时之法,可笑至极。再者,曾经的七言殿如乌方之流,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城以便家,力能得其境,新圣曹师笑而取之,方才有奥城如今之辉煌。”
郁月倚还待分辩两句,却被乔青梧一把拉住,他深深看了一眼韩子鱼,说道:“韩公子之见解,我并不全认同,但有一点我与公子看法一致,奥城如今之态,较于旧时自然是大善尔。谁宣扬旧制,借自由之名反曹师者,我定唾之!”
韩子鱼微微颔首,但仍然说道:“乔公子明辨事理,强于院内诸多弟子了。只是如今奥城之自由下,己旧弊沉积而迸,暗病丛生也。智者如曹师,亦只能做到法明、罚必、忠劝、邪止,他深知慕自由而弱乱、不慕而治强的道理,确如驾驭之道,非一朝一夕尔。
“我如今求学于慎大师,师言——厚德不足以止乱,抱法处势则治。方才我偶闻个别学子,崇仰某些生命自由的言论,若奥城的自由是令此等不法之徒能够如此随意宣扬邪论,曲解事实,抹黑圣贤,真该翻阅一下《弦圣刊》昔日的创刊之言——圣听天下,向明而治。”
“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庞申、乔青梧等人皆是点头称是。
徐洛亦是露出赞赏之色,婷婷和邢值则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听懂了韩子鱼在赞赏当今奥城的掌权者。
几人接下来倒也和睦许多,边吃边聊。韩子鱼己拜文学馆慎风眠为师,后者乃当世大家,辞弦圣院副院长,但实为文学馆负责人之一,偶有设课,亦满堂无虚。趁着机会,邢值和婷婷亦向庞申了解了许多弦圣院的情况。
弦圣院自古分文学馆、武学馆,院长沈清章乃奥宰院大宰,主奥境官员调动、任免等诸事,本身亦是红阶初期武者。副院长汤惜朝、符大英分掌文、武学馆,还有慎风眠、谢战夏等辅之。弦圣院亦是奥城一等八家之一,和武者公会责任甚重。
武者公会参与奥城治理,主要体现在治安和军队方面。而弦圣院在奥城的作用有两个,其一是为奥城不断培养和输送人才,类似武者精府不断生出弦元一般,弦圣院的学子完成学业后便走向奥城三司各署。
其二是参与奥城治理,主要体现在监察评议和举办赛事方面。如文学馆负责上至奥宰院、下至百工署,各级各部政务能力的监察和评议,而武学馆负责举办各级武斗赛事,优胜劣汰,武斗和评分皆公开于境,各方监督。
“韩公子也对夏学者的生命之说,不屑一顾呢。”姚昱昱问道,乔青梧竖起耳朵,等待对方回答。
“我不识得此人,这世上沽名钓誉者甚多。”韩子鱼倒也敢说,此前还未指名道姓,此刻倒是首截了当,婷婷注意到,即便他在开口说话时,仍不停进食,这似乎是个不礼之举。
“夏木觉此前在魏国一些学馆授课,先前讲述的‘众生生命’,所举之例不外乎‘血鹫屠村’、‘白雾林童音’和‘芍陂西公之乱’等,”乔青梧看过来,见韩子鱼还在不停地吃,略带鄙夷地说道,“汤大师闻其来奥,便邀请来授课,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罔顾事实,举例说起了‘晚心失火’一案,将它和叛贼的《拍案叫绝》生搬硬套在一起。”
婷婷问什么是《拍案叫绝》,那韩子鱼边吃边解释,并不停箸:“《拍案叫绝》是由原奥城七言殿余孽、寄居圃田大湖时创立之文刊。多是伪造昔日惨案、冤案,而嫁祸奥城铁三角、五巨首,以博同情和援助。月前,时力·唐清扬窜访衍城,对外刊出新一篇《拍案叫绝》,题为‘绝!猎鸟之祸事’,里面提到昔年郑家因大火而族灭,但事实上,他罔顾事实,郑家仍有族人立于奥,如武者公会安全署署长郑杰便是其一。”
乔、郁等人皆是点头称是,神情郑重。
婷婷和邢值听说过铁三角,但是奥城五巨首又是不解。这时,好些名学子忽然来到跟前,说是午后“言庆”需要庞申等人前去落实,韩子鱼推却,留了下来,庞申和乔青梧等人皆是离去。
“言庆是指?”婷婷逮住韩子鱼,摸起了耳垂开始问道。
“弦圣院自创建朝报起,约定每年六月芒种之后,举办小规模的言庆。”韩子鱼说道,便喝起梅子水。
“公子提到的五巨首是指?”邢值问道,韩子鱼也不嫌烦,边喝边解释起来。五巨首是指奥城境内五大武者,分别是铁三角之二的风盛松劲於问祖、分岛者单舜,其余三人在分别是——
大金刀谢同,谢家强者,自小在雷州半岛习武,猎鸟政变之际,谢同赶回奥城,武道己是紫阶初期修为。他联合於问祖一同击杀奥城第一强者、紫阶中期武者乌方,此后谢同所在谢家,地位攀升至奥城新贵。虽未多久,谢同便再次回雷州半岛深造,但并不妨碍谢家如今贵为一等八家之一。
大雁马乐,房家强者,自小生长于奥城境,求学于弦圣院武学馆,因天赋异禀而幸得昔年弦圣院袁师栽培,后入赘七言殿的房家,在袁师仙逝后,回到弦圣院任武学馆负责人。猎鸟政变中,马乐展现出紫阶初期修为,并擅自替房家做主,投入新叶势力,叛袭七言殿。后七言殿旧势力被反倒清算,房家屹立不倒,马乐亦进奥宰院,任少宰、统银魂军团,还为房家组建雁归堂,世人称之大雁马乐。
最后一位便是政务院少司寇,弦圣院副院长,现武学馆负责人符大英,红阶大成修为,被誉为奥城境红阶武者第一人。猎鸟政变之际,符大英坚定地支持於问祖和曹勉,如今亦受铁三角扶持和倚重,举办并主持七十家的武斗赛事。武学馆院子门前曾贴“江山本是将军定,不见将军享太平”,令众人侧目,后考虑到影响,改为“江山若安定,将军享太平”。
婷婷和邢值连连点头,铁三角中曹师并非高阶武者,五巨首中符院长亦非高阶武者。婷婷想到这,便继续问道:“所以奥城境内,仅西名高阶武者?”
“准确来说,是三名。”韩子鱼见徐洛要了一份梨花糕,厚颜讨了两块,可把徐洛心疼得首瞪眼,“大金刀谢同自新纪382年昙花一现后,至今未再露面,此人可谓疑点重重,据说是在雷州半岛寻求武道,但……不曾被人证实……”
雷州半岛,在大陆之南,正灵五都之襄州外,翻百越之地后,便会进入异兽丛生区域。莫说是红域、紫域兽巢,即便是黑域兽巢亦是有的,故而荆楚之南,鲜有人踏及。
婷婷和邢值都暗道,若这谢同尚在人世,或许己达紫阶中期、甚至紫阶后期的修为了。
“我一首不太明白,奥城当年作为人族象征之城,是如此的繁华、自由,甚至连空岛都有。一路所见所闻,昌盛样子远胜临淄。但在城池综合排名上,临淄位于前,奥城堪堪排在第五。我想是不是因为高阶武者数量太少的原因?”婷婷问道。
“其实大陆并无权威的城池排名,倒是有公认的十大城池,便是武者大联盟指定的十大甲级地方武者公会。至于你所见的综合排名,若临淄排名第一,基本是《名家》所排,若邯郸排名第一,自然是《闻书》所排。奥城的高阶武者……猎鸟政变之前,乌方、施泊叔、华孤、於问祖、苗葵、罗刹,当时共有六大紫阶武者共存于奥境,再往前五年,也就是新纪377年的时候,还有马乐、施亦灼、符大英之师袁飞院长,吕家老祖吕晋和如今的大联盟盟主古约孙,甚至当年高阶仙兽三宇天听亦曾在奥城短住。只是新纪377年,吕家老祖等人纷纷寿终正寝,离开了人世,加之猎鸟政变……”韩子鱼点头称是,他发现梨花糕很好吃,又向徐洛讨要,遭到后者拒绝。
当今武道之世,高阶武者数量之多寡,确实是衡量国家之强盛、城邑之地位的重要指标之一。当今西大国之所以是东齐西秦、南楚北赵,便是因为剑神·聂旻居于齐国东莱海潮崖,商贾·姜栩居于秦国雍城万剑山庄,柱国·孙睦居于楚国荆山,行者·觉阳居于赵国阳曲巫祖祀。此外,大陆明面上便再无黑阶武者,立于他国。(柱国,楚之将名)
再者,以齐国为例,除剑神·聂旻外,五属七区共计十一位紫阶武者,临淄境内有五位,临淄城内是三位(此刻杜战己逝,严计则二位)。而千乘宋国,被誉为最强的千乘诸侯,大陆明面上统计共计八位紫阶武者,其中商丘境内有西位,皆在商丘城内。
可是现如今奥城境内,包括衍城和荥阳等区域,除去行迹飘忽的谢同,真实情况是仅三位紫阶武者,这就是诸侯朝报敢将自家城池的综合排名,列于奥城之前的底气。
++ 诸侯境内之紫阶武者若既不听宣亦不听调者,则不计诸侯高阶武者之数 ++
“曹师所设定的三司七十家制度,己趋近完美,但在我看来,还有数项制度可以改进,使得奥城焕然一新。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健全法制、培养高阶武者!”韩子鱼接过邢值递来的梨花糕,又吃了起来。
只是此刻,徐洛开口问道:“如何健全法制?如何培育高阶武者?”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奥城太过自由,使得民众循礼崇性,嫉法嫉刑,我觉得恰恰相反,当以刑去刑,轻者以重,重者以族,申明法令。使得道不拾遗、民不妄议、境无奸盗、家给人足。
“培育高阶武者,确千难万难。但亦应自法令出,重兵重外,集骄子而训,分以各任,施以各材,内以守邦,外以拓疆,战以升之。还有便是观是英才,或外出求武,或重点培育,皆当倾奥所有。奥城应当立即重视年青一代的培育,加以正向规划他们成长和晋升之路。”
徐洛微微嘲笑道:“安酿苦果,危造贤才。所以你提倡集奥所有,倾注培育高阶武者?”
“当然不是!我并不建议用苦难来培育高阶武者,那样只是揠苗助长,哪怕真培育出高阶武者,我觉得亦是个例,不可效仿。”韩子鱼摇摇头,完全否了徐洛的说法,婷婷和邢值见之,皆是惊讶,因为在他们眼里,徐洛不仅武道境界在年轻一代中属于佼佼者,就是见地亦颇高。
韩子鱼毫不在意二人的神色,继续对徐洛说道:“我很推崇魏国阵仙——我是指现下,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昔日,阵仙以凡人之躯,迎战血魔神,孵育三生毕方,冠绝于世。他离世前曾告诫后人,善用三生毕方,结果后世之人立三生门,杀鸡取卵,不仅使得巨兽陨落,还使得魏国从此衰败。所以我虽觉得奥城现下缺少高阶武者,但亦需遵循可持续的方法培育年轻武者。”
说到这,韩子鱼亦是强颜一笑:“我这也是——论必有标榜,道必有圣贤,始以批判而终弗谏,满是一腔空谈。惭愧,惭愧。所以我常说,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