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那日,冷战天未亮便己起身。他站在铜镜前反复整理衣冠,连平日里最不在意的衣襟褶皱都要抚平。贴身侍卫李鑫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世子爷今日这般讲究,莫不是要去见心上人?"
冷战闻言耳根微热,却故作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多嘴。"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冷战便己策马来到永安侯府门前。晨雾中的侯府朱门紧闭,石狮子上还挂着夜露。他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佩叮咚相撞。
"世子来得可真早。"门房揉着惺忪睡眼,忙不迭地行礼。
"去通传李老夫人,就说冷王府世子求见。"冷战负手而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梧桐苑的方向——那里是段汐月居住的院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房请冷战入了侯府,李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姗姗来迟。老人家眼底藏着疑惑,面上却堆满笑容:"世子爷这一大早的..."
"叨扰老夫人了。"冷战拱手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家母近日新得了几匹蜀锦,想着段小姐眼光独到,特命我来接她去王府帮着参详参详。"
李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这...汐月丫头粗笨,怕是..."
"老夫人过谦了。"冷战打断道,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家母让转交的百年山参,说是给老夫人补身子用。"
看到那价值不菲的补品,李老夫人脸色稍霁,终于松口让丫鬟去唤段汐月。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时,冷战就再未看过别处。段汐月今日穿着淡青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素净得仿佛雨后新荷。她低眉顺眼地行礼,却在抬眼时与冷战西目相对,那双杏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马车上,檀木小几上熏着安神的沉水香。段汐月绞着帕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怎么说服老夫人让我跟你出府的?"
冷战斜倚在软垫上,故意拖长了音调:"这个嘛...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段汐月瞪圆了眼睛,脸颊飞上红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赖了?"
"那,"冷战倾身向前,俊脸在她眼前放大,"你是亲还是不亲呢?"
段汐月咬着下唇,最终闭眼飞快地在他脸颊啄了一下。就在她要撤离时,忽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腰肢。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冷战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这个吻很轻,却让她浑身发烫。
"这样亲才算是有诚意。"冷战低笑着松开她,却仍将人圈在怀中。
"你...无赖!"段汐月耳尖红得滴血,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肯抬头。
冷战抚着她如瀑的青丝,终于正色道:"我只是跟你家老夫人说,我母妃想让你帮她参详衣料,顺道一起吃个饭。"
"那冷王妃..."段汐月猛地抬头,险些撞到他的下巴。
"放心,提前己经知会母妃了。"冷战捏捏她小巧的鼻尖,"你以为本世子会打无准备之仗?"
最终二人用过午膳后才出发去城南,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最终停在城南那棵百年老槐树下。段汐月刚下车,就被冷战披上一件月白斗篷:"当心着凉。"
刚到酉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巷口走来。他穿着粗布短打,面容清瘦却眼神坚毅。段汐月怔住了——她没想到要告诉自己真相的竟是个半大孩子。
少年走到近前,突然双膝跪地:"拜见大小姐!"说着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沾上泥土也浑然不觉。
"你就是..."段汐月声音发颤。
"小的名叫阿满,这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边缘己经起了毛边,"娘嘱咐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小姐,且必须避开侯府所有人。"
冷战上前接过信封,仔细检查火漆印记完好无损,又对着阳光确认没有夹层,这才转交给段汐月。当她的指尖触到信纸时,冷战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极大的力气写就。段汐月一行行看下去,脸色越来越白。信中提到十六年前那个雨夜,蒋氏如何买通稳婆在汤药中下毒,李老夫人如何默许这一切,段正德又是如何将产后虚弱的正室夫人活活闷死在锦被中...
"你母亲既然知道真相,为何当年不曾说出?"段汐月攥着信纸的指节发白。
阿满红了眼眶:"侯爷当年将我娘毒哑,又挑断她的手筋...这封信是娘用嘴叼着笔,花了整整三年才..."
话音未落,段汐月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点点猩红溅在泥地上,触目惊心。
"月月!"冷战一把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怀中人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那抹殷红刺得他心头剧痛。
"我没事..."段汐月虚弱地摇头,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些字句像刀子般剜着她的心——原来母亲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那群豺狼活活害死的!
冷战打横将她抱起,转头对侍卫厉声道:"把他也带回王府!"说完大步走向马车。怀里的姑娘轻得像片羽毛,他收紧手臂,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有我在,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马车碾过地面,朝着冷王府疾驰而去。夕阳将车影拉得很长,仿佛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