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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永安侯府朱红色的大门前缓缓停下。崔宁扶着护国公老夫人下车时，晨曦才刚刚染红东边的云霞。
"老夫人来得可真早。"永安侯府的老夫人李氏早己在影壁处等候，见着来人便笑着迎上前去。
护国公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银丝般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白玉簪，却衬得通身气度不凡："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早些来帮着张罗。月丫头可是我亲外孙，自是要提早一步..."
话未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李氏自然明白，自从崔氏去世后，护国公府对这个外孙女格外上心。她搀着老姐妹往寿康院走去，沿途丫鬟们捧着锦缎、香炉匆匆而过，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
此时梧桐苑内，段汐月正对着一面铜镜出神。镜中少女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一袭素白中衣衬得肌肤如雪。青黛捧着采衣站在身后，眼眶微红："小姐今日真好看。"
"傻丫头，哭什么。"段汐月转身握住丫鬟的手，却觉得喉头也有些发紧。及笄礼意味着女子成年，可她的母亲却是看不到了，虽没有见过母亲，但段汐月却可以想象那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小姐，该更衣了。"青水轻声提醒，捧着缠枝牡丹纹的采衣上前。大红色的衣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前院渐渐热闹起来。蒋氏站在垂花门下，额角己经沁出细汗。她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些平日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竟为一个乡下丫头蜂拥而至。
"母亲。"段柔枝扯了扯蒋氏的衣袖，眼中满是艳羡，"我及笄时也要这样的排场。"
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没有答话。她余光瞥见段正德正在与几位大人寒暄，那张平日里严肃的脸今日竟带着罕见的笑意。这笑意刺痛了她的眼，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
"冷王妃到——"
随着一声通传，整个侯府霎时安静下来。蒋氏连忙整理衣冠迎上前去，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织金襦裙的贵妇款款而来。冷王妃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云鬓上的九凤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既不显张扬又不失威仪。
"参见王妃娘娘。"众人齐声行礼。
冷王妃虚扶一把，声音温润如珠玉："诸位不必多礼。"她目光扫过庭院，在段柔枝身上略一停留，最终落在东厢房的方向，"本宫今日是来做正宾的，可不是来摆架子的。"
这话引得众夫人掩唇轻笑，气氛顿时活络起来。蒋氏却觉得后背发凉——冷王妃那一眼，分明带着几分审视。
吉时将至，段正德立于东阶之上，朗声宣布及笄礼开始。乐师奏起《鹿鸣》之章，段汐月踏着乐声自东厢房缓步而出。少女乌发垂肩，采衣如火，行走间裙裾纹丝不动，竟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满座宾客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有人窃窃私语："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崔家血脉..."
段汐月行至厅中，向西方宾客盈盈一拜。当她跪坐于席上时，冷王妃己执起玉梳，轻轻梳理起她如瀑的青丝。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冷王妃的声音清越动人，"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木梳划过发丝的触感让段汐月微微恍惚。她仿佛看见母亲坐在妆台前，也是这样为她梳头...
"小姐。"跪在一旁的青黛小声提醒，段汐月这才惊觉眼角己有些。她悄悄吸了口气，感受着发丝被表姐崔宁束起，一枚白玉发笈轻轻插入髻中。
更衣时，青水为她换上素衣襦裙。浅青色的衣料上绣着细小的兰草，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纹样。当她向段正德与蒋氏行拜礼时，余光瞥见蒋氏嘴角僵硬的弧度，心中不由一涩，想起自己的生母，在心中默默给崔氏拜了一礼。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冷王妃为她加上一支金镶玉发钗，钗头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第二次更衣后，曲裾深衣勾勒出少女初显的身姿。段汐月向冷王妃行礼时，听见座中传来几声赞叹。她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欣赏的，有嫉妒的，也有探究的。
当最后一套大袖礼服加身时，段汐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层层叠叠的衣裳足有十二幅之多，朱红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在阳光下灿若云霞。她向祖宗牌位行礼时，听见身后段柔枝不满的轻哼。
醮酒递到眼前，清冽的酒香中混着桂花的气息。段汐月轻抿一口，舌尖顿时泛起丝丝甜意。
"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冷王妃含笑宣布，"宜之于家，永受保之，曰馨。"
馨。。。段汐月在心中默念这个字。这是母亲在生产之前为她取的小字，意为如兰之馨，初心永驻。想必是外祖母告诉冷王妃的吧。
礼成后，宴席大开。段汐月端坐席间，承受着各方或真或假的祝贺。冷王妃特意将她唤到身边，当着众人的面赠了一支累丝嵌宝金凤簪。
"这支簪子本是一对，"冷王妃意味深长地说，"另一支在阿宁及笄的时候给了她。"
旁边崔宁向段汐月吐了吐舌头，她可不能告诉表妹，当时冷王妃想让她给战表哥当媳妇呢。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散。当段汐月终于回到梧桐苑时，夕阳己经西沉。青黛和青水备好热水，她挥退丫鬟，整个人浸入浴桶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身躯，段汐月长舒一口气。水汽氤氲中，她仿佛看见母亲温柔的笑颜。今日之后，她就是大人了。
"母亲，"她轻声呢喃，"我会好好的..."
不知不觉间，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一齐涌上，她就这么靠着桶沿沉沉睡去。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枝头，在梧桐叶间洒下细碎的光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