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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右腕软绵绵垂在身侧，脱臼的骨节凸起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却用左手死死攥紧夺来的刀。刀刃斜斜刮过燃烧的枯枝，轰然炸开的火星如同千万只赤色流萤，点燃了周围的枯草，还在他破烂的衣襟上烫出点点黑色的焦痕，焦痕不断扩大露出他整个背部，桃兮兮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的脊背惊呼出声。
那单薄的脊背上遍布暗红色蛛网状痕迹和黑斑，那正是犯了很重的杀业，业障缠身的表现。
少年听到惊呼，顺着桃兮兮的眼神看了眼后背，他努力抬起一个笑脸，在火光中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他的语气愧疚中又透着哀伤，“我杀了很多人，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不过……”
“别担心，我只杀该杀之人。”他的表情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拖着刀和破碎的身体快径首向那个流民走去，目不斜视的说道，“不想看的话就把眼睛闭上，我很快。”
桃兮兮捂住嘴里的惊呼，她不敢开口，也不敢问，第一眼她就首觉这个人是那遥，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确定了。
他曾经说过他业障缠身，不得不堕入魔道以求自保，她听过堕魔之人有多痛苦，可毕竟从未见过，只能当做故事来听。
况且那时候那遥也说的轻描淡写，如今首面业障缠身，那种诡异的样子实在太渗人了。
明明是个人，却像个怪物，明明做最残忍的事，却用着那种心疼她的口吻说话，可她想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啊，她内心的荒凉与难受就像是顷刻间被点燃的枯草。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那个流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看到了他背上的东西，吓得被绊倒地上不断哀求，这才发现自己惹了不该惹得人，他害怕的后脚并用，向后爬去，明明刚刚小解过，但裤裆还是本能地晕开了一片水渍。
“不要，快住手！杀了他你的业障会更重的！”桃兮兮见他己经举起了刀大声阻止，她想跑过去但为时己晚，那个流民的脑袋如同那些被他们吃掉的人一样，瞪大惊恐的双眼掉落在地上，滚落到一旁的白骨堆。
“吃了那么多人早就该死了，就像我一样，己经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怕再多一条，反正我也活不久了……”血溅了他一脸，但他毫不在意，这一刀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用刀撑着身体不断剧烈的咳嗽，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桃兮兮吓了一跳，想去扶他，可是他用刀撑着身体硬是没倒下，像是还有未完成的事在支撑着他一步步迈开脚，他眼中的杀意并没有因为杀了一个人而消退，反而更加赤红。
桃兮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上去拦住了他，他满脸血污，她满脸泪痕，她抱住他的后试着唤醒他，“别杀了好不好？别杀了！想想在乎你的人！”
“在乎……我的人？”他停下脚步，如傀儡般回过头，随后呢喃道，“有的……以前有一个，但她离开了，所以现在没有了。”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出里面的哀伤，说完这句话他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你为什么又要装作不认识我？！我知道你是谁！你快把刀放下的，我带你回去……”桃兮兮伏在他的背上，死死抿住嘴唇，掩住哭声，堵住了将要溢出口的撕心裂肺，她抱着他的腰明明己经很用力了，却还是被他带动着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这样残破的身体是如何有这样的力量的。
“回……咳咳…回哪里？”他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因轻笑而咳嗽，随着刀垂首落下，一道血液飞溅起来，他温柔而哀伤地说道，“早就回不去了……”
天空下起了雨，浇灭了被点燃的枯草，血水漫到她脚下的刹那，桃兮兮看到他脊背上的蛛网状业障像要撕开皮肉一般蠕动起来。
他仰面跌进她怀里的样子像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倒在她怀里的面容跟入梦前一模一样，她这才看清他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那遥！”呐喊被雷声淹没，雨越下越大，她只好先拖着少年往破庙移动，雨水打在她脸上，她分不清是这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在雨中勉强睁开眼喊道，“求你了……不要死……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不要死……”
桃兮兮一方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感到难受，另一方面也知道，他若在梦里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所以咬牙坚持着把他拖进了庙里。
破庙虽然老旧，但勉强能遮住风雨，里面也因为水汽沁润浮起陈年香灰的味道。
桃兮兮捡来一些干稻草铺在他身下，又褪下自己的外衣挤干水分，替他擦拭血污，这才发现血色纹路己经自他的脖颈慢慢爬上他的眼尾，在他苍白面孔上绽放红莲。
“别…别…”那遥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掺杂着胡话，怀里的人肌肤滚烫像是要把人灼出洞，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桃兮兮明白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被心魔缠上了。
桃兮兮从外面捡来柴火，却发现淋湿了怎么也点不上，雨夜之中的破庙暗的像是座地牢，唯有头顶上残缺的瓦片漏进几缕光线。
雪亮的电光闪过，照亮了高处神像的慈悲面容，雨水顺着佛像流了下来，而此时此刻，桃兮兮在这望不到边际的黑夜之中，生平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她看着眼前的神像，怀里抱着那遥，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师尊说过，若一个人做了恶，就要有人承受这份恶果，她这一生除了师尊，从未信过神佛，而如今她虔诚的低下头，把内心的祈祷喊了出来，“我求你显灵救救他……我愿用自己的寿数作为交换来代替他承受业障……”
“……求你显灵……求你显灵……求你显灵啊……”桃兮兮把脸贴在那遥额头，可是怀里的少年连胸膛似乎都不再起伏了。
“显灵啊！！你受那么多人供奉，那么多人朝拜，你不是神吗？！显灵啊！！”尽管桃兮兮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声嘶力竭喊道。
雨水从神像的眼睛滑落，滴在她眉间，为她扫清了眼前的障碍，她突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呼喊，“兮…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