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这天又被世子喊来书房,自从上次被世子喊来之后,阿福大约也摸清楚世子的想法了,世子是面上不显,但心里都是姑娘。
凌砚之也是有点不知所措,自从上次花灯会回来,他就感觉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偶尔会一起用餐,但也仅限于用餐,用完后她就自己回屋子,半分璇旎之色也无,凌砚之甚至以为她对他失去了兴趣,于是这天又喊来阿福。
"姑娘这几日常对着西窗发呆..."阿福突然压低嗓子,"说想回山上..."
回山上?凌砚之的指节骤然攥紧,她果然是对自己失了兴致,而且这段日子他去细细查过,她是自愿入的青楼,并非贱籍,倒真如她说的像是打探消息似的,她跟着自己回来完全是因为自愿,但如果她想离开也没有理由可以拦着。
许是看出凌砚之脸上的难色,阿福建议他不如带姑娘去山上的庄子上住段时间,凌砚之想起了表哥沈知妄送的那个庄子,东麓植月牙米,稻穗沉坠时会泛起幽蓝荧光;西坡种赤焰椒,结果时地面如红霞;中央田垄以溪水为界,林中还栽着能解酒毒的雪婴果,田埂间游走着专食虫害的鸟雀,确是个好的游玩之地。
阿福贼兮兮凑近案几,凌砚之蘸满墨的狼毫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渍,心思早就飞去了九霄云外,阿福故作耳语状说道,"奴才可都打听清楚了,那庄子后山引的是活水温泉,夜里蒸起雾来能把整片竹林笼成云海......在里面做什么都没人看得见。"
凌砚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笔也没握住,溅起的墨汁沾湿袖口云纹,他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最后来了一句听上去没什么约束力的呵斥,"阿福!"
阿福缩着脖子作势要跪,只不过世子是个什么心思他上次就清楚了,膝盖将触地时又嬉皮笑脸首起身,"奴才这就去备车马,再去请姑娘!"他倒退着溜到门边,扫过门槛时像是想到什么,"对了,奴才今晨听秋鞠姐姐说姑娘得了好几套鲛绡衣裳,其中连浴衣都有......"
“还不快滚!”青玉镇纸擦着阿福后脑勺砸在门框,凌砚之盯着案上晕染开的痕迹,忽觉满室松烟墨香都裹着芍药甜腻,窗外树影婆娑漏进几点碎金,恍惚竟似瞧见温泉氤氲里,银铃随波漾开细密涟漪,鲛绡裙摆浸湿后透出......
这次定不能让她觉得无趣了,凌砚之起身大步回到卧房。
桃兮兮还在看着暗阁送来的赔礼,箱内珠光如月涌江潮漫出缝隙,十二重鲛绡霓裳在日光下泛着流银波光,最上层叠着件软烟罗广袖裙,银丝刺绣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剩下那些衣裳也都是精工细作,件件都让人爱不释手,桃兮兮不禁在心中感叹,暗阁是真有钱啊!
但是!桃兮兮拧着眉头,用两指夹起压在箱底的一件浴衣,这浴衣竟能透过手背青络,连指节翕张的阴影都清晰可辨,而且这鲛绡做的浴衣贴近人体会变浅粉色,离开人体又变成浅蓝。
想到掌柜枯树皮似的脸竟挑这种衣裳送她,桃兮兮浑身寒毛倒竖,像是沾上了什么恶心东西一样甩手将薄纱掷了出去,"老不正经的!"浴衣恰巧挂在箱笼上,垂落的衣带落在地上。
秋鞠捧着梅子青釉罐掀帘时发现兮兮不在,正见那缕烟纱在风里勾魂。她俯身拾起轻若云絮的衣料,小丫鬟耳尖腾地烧起来,指尖却将浴衣攥得更紧——小姐这是准备把这件衣服带去才特意拿出来的吧,世子若见到小姐穿这个.....她趁着无人看见,将冰绡浴衣叠成小小一方塞进妆奁底层。
路上的碎石被辗过发出细碎的脆响,桃兮兮一手撩起帘子,半个身子探出木窗,金丝垂柳的枝条掠过她发间,马车逆风而行,夏末的风裹着青禾与艾草的气息扑了她一脸。
他们要去的这座山叫碧宸岭,山顶的庄子是整个上都最高的地方,也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据说那里清晨时候灵气最是充沛,以前是求仙问道之人居住的地方,后来被沈知妄买了下来弄了一个别院,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在那么高的地方培育了许多蔬菜瓜果,仙气飘飘之地倒有一丝凡人的烟火气。
"当心!"桃兮兮整个人都快钻出去了,凌砚之只能掌心扣住她后腰,女子腰肢纤软得不可思议,隔着衣料都能触到蝴蝶骨振翅般的颤动,车厢晦暗,他逆光注视着她,只觉得她背后要长出翅膀似的,这时她突然指着远处大喊:"阿福停车!阿福——"
“姑娘怎么了?”阿福虽然不知道姑娘因为何事叫的如此急,但还是停稳了马车。
“车上有没有大一点的罐子?”车轮尚未停稳,桃兮兮己迫不及待拎起裙裆跃下马车,凌砚之随即也跟着下了车。
阿福从车辕暗格掏出个青釉陶罐,罐身绘着云雾纹——原是特意备来装水果的器物。
桃兮兮抱着罐子走离了马车,因为此处离庄子只有短短百步路程,于是阿福给凌砚之使了个眼色就拽着秋鞠上马车,凌砚之看着阿福抽搐的眉眼算是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让他们先走,他们两个随便逛逛就马上过去。
桃兮兮提着青釉陶罐走在山径上,竹影筛碎的日头落在她鬓角,她脚下步伐轻快,凌砚之的玄色锦靴碾碎枯叶走在她走过的地方,目光却凝在她翻飞的石榴裙摆——女子赤金流苏腰链扫过道旁苍耳籽,每一步都惊起细碎的金芒。
"砚之快看!"她忽然旋身,一颗野山梨树上的果子噼里啪啦滚进深潭,她跑到树下捡了一颗,用衣服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嘶——"她咬梨的瞬间,眉头都挤在了一起,左颊梨涡被酸意扯成小漩涡。
"这么酸吗?我也尝尝。"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她的手腕被他扣住,男人齿尖精准压上那弯月牙状的缺口,男人咀嚼着她手里的梨子,眼神却首首注视着她,舌尖慢条斯理扫过上唇又扫过下唇,喉间溢出的吞咽声就在她耳边。
被咬过的梨渗出梨汁,从她掌心一路蜿蜒成一道琥珀色的纹路,凌砚之忽地托住她手腕,垂首时鸦青发丝扫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唇瓣径首覆上那道蜿蜒的糖渍轻轻吮吸,抬眸时眼尾泛红,"甜的。"
桃兮兮耳尖瞬间烧成丹炉里的火炭,抓过残缺的梨子就往他唇间怼:"定是你味觉坏了!都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