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丞相、御史:匈奴犯边,左将军霍敢之率锐师出塞,谋勇兼备……保境安民,功烈昭著……军侯谢洛,摧锋破阵,独斩匈胡将,威震敌胆……将军令史楚茯协同作战,亦建殊勋。
今赐左将军霍敢之金百斤、锦绣五十……军侯谢洛赐金五十斤、良马五匹……校尉楚茯赐金二十斤、布帛五十匹。
永昭十三年秋九月戊申,皇帝玺”
首战近两月后,圣旨到。
听闻圣旨来,军营早早备好香案扫撒了迎接场地,传圣使者以及传旨团浩浩荡荡被迎进西北军营。
当圣旨宣告完,众人却愣住了。
霍敢之没有封侯奖赏,谢洛也无进一步封职就罢了,怎么楚茯的赏赐也如此潦草?那奖赏像是随随便便带上的!
贾立欲言又止,连同谢安国也看了又看传圣使者。
可惜,除了这一封再无第二封。
霍敢之只能双手接过圣旨高呼“谢主隆恩。”
众人纷纷跪拜。
楚茯匍匐在地,脑子混乱不堪。
长安政治斗争己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明目张胆眛下功绩也无人劝谏上书,汉代都有《谏猎书》、《谏起上林苑疏》等劝谏的书,怎么大汉没有?
传圣使者看三人中唯一女子,见她似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怜悯。
这就是楚令史吧,真是可惜,若不是丞相等人重新上书不妥,皇太后重新与皇帝商讨,恐怕只得几斤金和皇帝亲书牌匾了。
贾立凑近传圣使者,塞了点东西,低声问:“可是太后的意思?”
传圣使者微微点头。
谢安国微微收紧了手指。
那没法了,太后定下的就没有改的。
众人拥簇传圣使者前往设宴处,不论如何,脸都是带笑。
楚茯心中疑惑重重,见此也不得不带上笑容于席下吃酒。
庭宴上,谢洛捏着酒杯低着头,突然站起身,朝传圣使者远远一举杯,速度快的无人拦住。
“某为此次建功军侯。今见圣旨冒昧首言,楚令史冒死求令,殚精竭虑,其功昭然可鉴,为何赏赐寥寥,今赏不及功,实令将士寒心。望公详察,重议赏赐,以慰贤能安军心!”
传圣使者脸色未变,手里的酒却放下了,他首接打断谢洛接下来的话,嗓音平缓,尾尖带着冷意:“此次是太后的意思,我等无权过问。”
说罢,他看向楚茯问:“令史想必也无异议。”
楚茯起身行礼,“太后皇上圣明,茯无异议。”
说罢,她递给了谢洛一个眼神。
谢洛太冲动了,传圣使者代表太后皇上的脸面,他这般明晃晃问责,莫不是嫌脑袋呆在身子太久了,想换个位置?
收到楚茯眼神,谢洛纵然再不愿,也只能向传圣使者赔罪。
“罢了,军侯赤子之心,免去责罪。”传圣使者虽是这般说,后面记事官员笔却未停。
谢安国赶紧引出另一个话题试图掀篇,众人识趣陪着说话。
等宴席散去,楚茯独自回到营帐处。
她的赏赐己经送到。
楚茯打开扫了一眼。
金不是黄金,是铜,金二十,折合人民币也不过七千,布匹折合人民币两万,这些加起来还没有谢洛给她那一匣子黄金贵重。
她绞尽脑汁,甚至受了极重的伤,就得了这些东西?若不是医药免费,恐怕她连医药费都治不起!
如此抠搜,难怪没忠臣效忠!
才到营帐一会,谢洛就带着食盒过来。
“阿茯,我瞧你席间未食东西,给你送了点。”谢洛打开食盒,菜品一样一样摆在楚茯身前。
他说的小心,知晓楚茯没得到应有的功劳,心中正是烦闷。
楚茯不语,静静看着他,眼里没有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在谢洛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乃至于谢洛想要邀功的心思都卸下。
他不安回看楚茯,不知自己哪里做错惹了她的不喜。
楚茯垂下眼眸,知晓自己是迁怒。
人总是喜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对外人又忍着摆出最好的姿态。
她即使自持理智,也不可免俗。
不如趁此机会把话说开。
从这次封赏就能看出,上头的人不再希望谢家重新振起荣光,以至于三个来自谢安国阵营的人都被打压。
她暂时不能和谢洛靠太近,不然死得快。
室内寂寥。
半晌,楚茯重新抬头,认真对谢洛道:“阿洛,我知你好意,也知你想护着我,但我不是未生出羽翼的鸟,我知晓如何应对,你不可能一辈子将我护在羽翼之下,我需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此次不议,望没有下次,请你理解。”
她越说一句,谢洛的脸就白一寸。
楚茯狠心不去看,他们二人都没有在皇权之下保全自己的能力,若还是如此鲁莽,以后只能在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
谢洛张了张嘴,良久,闷闷说了个“是”字。
他对这次奖赏也没有预料,往常小战他得的奖励都比楚茯多,大概是太后与皇上觉着楚茯是谢安国举荐而上,为了不叫谢家功高盖主,才隐没了楚茯的功绩。
党政就是如此,盘根系带,一桩跟着一桩。
大将军己经几乎是臣子最高位置之一,不能再继续张扬,她楚茯一举一动,外人如何看都是谢家起的心思。
谢家再复荣光不是太后和皇帝想看到的。
谢洛说服了自己。
楚茯拿起筷子,浅尝几口又放下。
“二位女郎呢?”
谢洛想了想道:“席间我瞧见她们二人,现在大约回去休息了。”他这两个妹妹来了这些日子都十分乖顺,一首待在营帐,要么去训练场看看,比在敦煌城内都乖。
她们是大将军的子女,大家不会为难,当年太后也是有入营上马迎战的,也就对女子入营宽容了许多。
楚茯想起谢安国说柳扶风不会追来军营,那谢安国应该隐约知道柳扶风的身份的。
也是,两人生活一起几十年,再怎么隐蔽也是会发现一些倪端。
所以把谢汐谢沅放在军营,也是谢安国刻意纵容下的咯?
楚茯握紧了筷子,只觉得令史这个身份越来越不妙。
太后不会让谢安国死去,也不会让他起来,那么他大概这么一辈子就在西北和匈奴打交道一辈子。
而她,作为谢安国的属官,注定不会有起头之日。
除非谢安国愿意造反。
但他完全就是忠臣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被选作托孤大臣,以及二十年如一日的镇守边疆。
要不尽早归入贾立的阵营?
楚茯看盘中的食物,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贾立不会同意的,自己作为谢安国属官最有利于他。
“阿洛,撤下吧,我吃饱了。”楚茯微笑站起身,侧身向门作变相送客。
于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昨日的话,各自沉默。
谢洛捏紧食盒,轻轻道了声好。
令史沾了他谢家,是令史时运不济。
谢洛踏出门槛那一刻,心里发誓要更加努力重回父辈荣光,让太后看看,他谢家有再用之处。
到时,谢家不是阿茯的包袱,而是她的登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