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账册密码

画舫底仓的咸腥味裹着龙涎香往鼻尖钻时，傅沛霖突然捏住珞桑的脚踝往腌菜缸沿一磕。铁器撞击声里，钢爪擦着老妪咽喉划过，带起三寸长的槐树皮面具："二十年前失踪的玉面罗刹，竟在腌酸菜的缸沿贴人皮面具？"

"傅家小儿当真不识趣。"老妪喉咙里的男声突然转成媚笑，腕间冰晶耳坠炸开青烟。破碎的面皮下，醉月舫头牌舞姬胭脂正咬着银牙笑："当年你父亲揭我面纱时，倒比你会疼人......"

话音未落，舱底腌菜缸突然连环炸裂。腌萝卜与毒针齐飞间，珞桑反手将账册拍在傅沛霖胸口，钢指勾住他官服革带往舱壁铁环套去："浸过鲛人油的账本遇火即焚，傅大人是要查案，还是和旧相好叙......"

刀光劈开迎面而来的毒蒺藜，傅沛霖偏头咬住她鬓边滑落的玉簪。淬毒暗器擦着簪头朱雀纹掠过，钉入舱壁时竟显出吐蕃密宗的莲花印："三年前在敦煌，这毒蒺藜要了我三个暗桩的命。"

燃烧的船板突然倾覆。两人顺着腌菜汁滑向舱底的青铜棺椁，头顶传来丝竹声里混着的机括响动。珞桑的机械臂卡进棺椁缝隙，火星溅在傅沛霖颈侧烧伤处："棺盖星图要用活人血浇注天玑位。"

"早说啊。"傅沛霖突然叼住她耳垂轻咬，趁她惊愕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北斗第七星方位。棺椁表面鎏金漆遇血融化，露出底下用苏州码子刻的河堤决口时辰。

整条运河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响。青铜棺椁化作算盘状机关，三百颗玉珠标注着十二座水闸的经纬。珞桑拨动嵌着翡翠扳指的算珠，齿缝泄出冷笑："用青楼花名对应星宿方位，你们漕帮倒会附庸风雅。"

"醉月舫的含香姑娘对应天狼星，三年前病逝的玉簟秋对应南河三......"傅沛霖突然掐住她正拨弄算珠的手，"别碰摇光位的红珠，那对应的是......"

舱顶突然泼下滚烫香灰。十二名戴冰晶耳坠的舞姬倒悬而下，手腕金铃震得棺椁内的算珠乱颤。珞桑甩出腰间乌金索缠住傅沛霖的腰，借力撞破船窗跃上隔壁粮船："她们足链系着工部新制的霹雳雷火弹！"

爆炸的气浪掀翻半条河道。傅沛霖护着人滚进稻谷堆时，突然摸到袋底用苏州码子绣的狼头图腾："这是...傅家军特供幽州大营的赈灾粮？"

"傅大人不妨再往深摸。"珞桑踹开压在他腿上的麻袋，钢爪勾出捆扎稻穗的紫线，"掺着南诏五毒教炼蛊用的血蚕丝，看来有人要拿你麾下儿郎的肚肠养蛊虫。"

河面浮尸突然被漩涡卷成八卦阵型。漂来的河灯里传出埙曲《折柳令》，每盏灯罩内壁都用胭脂写着工部官员姓名。傅沛霖劈开盏描金灯，捏住灯骨里藏的密信冷笑："连户部侍郎养外室的开销都记，醉月舫的鸨母莫不是想编《百官野史》？"

"野史里可记着桩趣事。"珞桑突然抬脚将他踹入水中，自己翻身躲过水面掠来的刀网，"三年前傅大人在秦淮河吃花酒，为个琵琶女豪掷百两金——那姑娘耳垂的痣，与兵部失窃的虎符印痕分毫不差。"

傅沛霖破水而出时甩出串湿透的密信，沾水的朱砂印显露出漕运路线图。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草，突然将珞桑抵在桅杆阴影里："当时本官扯开她衣襟找虎符，可没你现在扒我内袋摸钥匙这般......细致入微。"

"毕竟要替圣上盯着傅大人。"珞桑膝头猛顶向他腰间伤处，趁他闷哼时夺过青铜钥匙，"您七日前在御书房偷藏的杏仁糖，此刻还在卑职袖袋里......唔！"

水匪的火箭突然点亮整片河面。钥匙插入粮仓铜锁的刹那，二十具悬在桅杆上的尸首同时睁开绿瞳。傅沛霖挥刀斩断连接尸体的银丝，腐烂的腹腔里竟掉出刻着经纬度的铜牌："有人用湘西赶尸术运坐标！"

"丑时三刻玄武位！"珞桑踩着他肩膀跃上舱顶，机械眼扫过波光粼粼的水纹，"退潮后露出的礁石排列，正是账册上第七页的苏州码子！"

两人追着退潮水线奔至芦苇荡时，暗桩突然从腐泥中暴起。二十八个戴翡翠扳指的杀手摆出西象阵，脚底踏的正是星图标注的狼骑兵营地。傅沛霖撕开袭来的剑客前襟，露出心口烙着的"叁拾柒"字样："去年秋决的江洋大盗，竟在刑部死牢被人偷梁换柱！"

"偷人的怕是个惯犯。"珞桑的钢爪穿透另一杀手喉咙，拽出截喂毒的情人结，"傅大人上月从诏狱提走的吐蕃细作，尸首脖颈也系着这种......"

芦苇丛深处突现精铁门环。傅沛霖将二十八枚翡翠扳指按生辰八字排列，拼成钥匙插入锁孔。生锈的门扉开启瞬间，整片沼泽突然升起胭脂味的毒瘴。珞桑抓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机械心跳声震碎袭来的毒蜂："劳驾输些内力，妾身这铁疙瘩心肺见不得岭南的痴情蛊。"

"珞姑娘这没心肝的，倒会学秦淮河的姐儿撒娇。"傅沛霖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机械核心，忽然摸到处熟悉凹痕，"你这处损伤......莫不是仿的傅家祖传护心镜？"

地宫壁画在火把下显出真容。三百箱贴着户部封条的漕银旁，堆着用苏州码子书写坐标的吐蕃密函。珞桑踢开箱底暗格，拎出个鎏金胭脂盒冷笑："傅大人相好的私物，倒是与军机要务......"

机关响动打断话音。胭脂盒夹层突然射出五毒教圣物金蚕蛊，傅沛霖挥刀削去她半幅衣袖才将蛊虫钉在墙上。暗红色守宫砂在雪肤上一闪即逝，他愣神的刹那险些被毒牙咬中喉结。

"看够了吗？"珞桑扯过他官服下摆裹住手臂，钢指捏碎偷袭者的天灵盖，"三十二年前傅老将军中的金蚕蛊毒，与眼下这些倒是同源......"

地宫穹顶突然塌落八卦铜镜。镜中映出的塞北风雪图残卷正被烈火焚烧，灰烬里显露出用苏州码子写的生辰帖。傅沛霖撞开扑来的杀手，染血的指尖触到灰烬中未燃尽的"珞"字："这是我母亲闺名！你......"

爆炸气浪突然冲散未尽的话。玉面罗刹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破碎的铜镜里浮现三百艘战船虚影。珞桑拽着人跃入暗河前，最后瞥见壁画上被撕毁的傅家祠堂图，缺口处赫然是工部尚书府邸的布局。

湍急暗流中，傅沛霖的唇忽然压上她耳后暗桩专有的黥印。染血的齿尖厮磨着冰凉肌肤："诏狱查了三年没揪出的暗桩首领，原是拿本官当鱼饵钓......"

"大人不妨猜猜。"珞桑翻身将他压在嶙峋石壁上，指尖抚过他被毒雾腐蚀的锁骨，"是您先查明我身份，还是我先拿到您心尖上那点傅家秘辛？"

水底忽然浮起串荧光螺号。十二具铁甲尸拽着锁链破水而出，空洞的眼眶里塞满用胭脂盒装着的吐蕃密信。冲天的血腥味里，两人交握的手同时拧断尸将脖颈，摸到第三根颈椎上烙着的——醉月舫历年花魁的专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