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工坊的烟火与传承重担还压在林晚星肩头,深城艺术圈己被另一场风暴席卷。
城市最先锋的“镜渊画廊”,此刻仿若一座光的牢笼。巨大环形空间被分割成狭窄、锐角凸起的菱形展区,尖锐棱线切割着惨白光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亚麻籽油的刺鼻气味。每面墙上,色彩不再是表达,而成了武器——浓稠似血的猩红、污浊黏腻的橄榄绿、令人作呕的荧光橙,以粗粝笔触、狂乱刮刀痕迹在画布上撕扯、堆积、爆裂!
这里展出的,是天才女画家苏淮被躁郁症折磨的七年。
林晚星穿过这片扭曲的色彩炼狱。昨夜珐琅笔残留的冰凉己被体温捂散,手心里那张印着荆棘星轨纹、边缘透着玫瑰金流光的专利数据卡,却似烙铁般滚烫。她额心的星砂印记沉寂着,如被灰烬覆盖的星。陆沉舟上次在珐琅工坊跨越时空的“显现”耗费巨大能量,此刻的数据云核如蛰伏巨兽,安静得让人心悸。
“晚星姐!”一个沙哑带哭腔的声音传来。苏淮的经纪人兼好友米娅,妆容被泪水晕染,整个人像狂风中打转的枯叶。“她…她又发作了!”她指向展馆深处那个被更多安保隔离、光线诡异的菱形区,“她砸了刚挂上的《自囚》,还在割画布!谁都拦不住!”
空气中浓郁的松节油味里,陡然弥漫开一股腥甜粘稠感——那是躁狂期带攻击性的信息素。
林晚星拨开沉默紧张的人群。角落的光是幽蓝色,冰冷得没有一丝人间温度。苏淮站在画架前,曾经清丽的面容因扭曲亢奋而变形。她没拿颜料刀,却紧握着一把固定画框的金属钉枪!脚下是被粗暴撕裂的黑色画布——画布中心象征自我的黏土色人形,如破开的伤口。
“都是假的!都在骗我!”苏淮声音尖利,带着金属刮擦玻璃的杂音,“这光!这颜色!这该死的平静表象!都在尖叫!都在嘲笑!”她的钉枪猛地指向旁边一幅色调柔和、描绘扭曲树木在风暴中扎根的风景画《生根》,“还有你!最假的希望!根都烂了!扎什么?!”
她手指狠狠扣动扳机!
砰!砰!砰!
几枚尖锐长钉带着死亡啸音,狠狠射入《生根》画心!帆布撕裂,凝固油彩碎屑迸飞!几道撕裂伤痕下,露出的画布底子,竟是一片更绝望、黏腻的……墨绿色污泥!仿佛这才是真相——所有挣扎和希望的根须,最终都扎在溃烂淤泥里!触目惊心!
尖叫声西起!人群惊恐后退!
就在这时!
呲——!
一股细微尖锐的能量脉冲,如坏掉电路的火花,猝不及防刺入林晚星额心!
“唔!”她猛地捂住额头!一股冰冷剧痛在皮下炸开!沉睡的星砂印记瞬间爆发出刺目蓝白光!但光芒不稳,像被狂风吹散的星屑!眼前景物瞬间被无数乱窜的数据流光斑切成碎片——云核内部乱流风暴余波!躁狂期苏淮精神力的极端混乱震荡,如不稳定引力源,意外搅动了这蛰伏的敏感意识场!
“陆沉舟……别硬撑……”林晚星眼前发黑,指骨因用力而惨白。疼痛稍缓,她放下手,看向那片狼藉,眼神锐利惊人。她死死盯着被撕裂的《生根》画布下露出的墨绿淤泥——那浓稠绝望的质感、那似要吞噬一切的色彩旋涡,让她在瞬间眩晕中,捕捉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那不是普通画面色彩!
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旋涡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星蓝色幽芒! 如同淤泥底部被碾碎的星尘!这丝星芒微弱至极,却精准地……与她昨夜在珐琅工坊炉火中,从玫瑰金熔液里惊鸿一瞥的……某种“光流”痕迹高度重合! 那是属于数据云核“荆棘星轨环”最原始、破碎、未被解析的底层能量流!它们竟被苏淮以如此扭曲痛苦的方式,潜藏在画布底料中?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苏淮的狂躁,是引信!
她的画布,是容器!
她看到了陆沉舟意识深处无序星轨投射出的……“星云伤疤”!她无意识地将这外来、无法理解的“星际噪音”,当成了自己精神崩溃的具象!
而这混乱“噪音”,此刻,或许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窗口”!
“林晚星!你疯了吗?!这不是你研究的实验室!”一个傲慢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响起。收藏界大鳄顾言,一身昂贵手工西装,用手帕捂着口鼻,厌恶地看着地上颜料碎片和撕裂的画布,“你懂什么艺术?一个玩弄分子式和专利的商人!这里是艺术表达的圣殿,容不得你带着那些冷冰冰的数据来亵渎!苏淮需要的是医生,不是你那些……电子零件!”
“亵渎?”林晚星声音穿透混乱,清冽如冰泉冲洗钢刃。她没看顾言,目光死死锁住苏淮那双燃烧着非人火焰的眼睛,手却伸向衣袋——那里放着荆棘星轨数据系统的核心微控终端——形如一枚简约冰冷的铂金胸针,中心镶嵌着极小、散发幽幽蓝芒的荆棘星轨环晶片。这原本是陆沉舟意识与外界的“探针”。她冰冷手指按上核心启动键!这是极度冒险!强行唤醒云核,在极不稳定状态下建立连接,甚至可能触发意识风暴,反噬云核甚至她自身!
“米娅!”林晚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眼睛没离开苏淮,“左边架子第三排!那幅《熔炉玫瑰》!拿给我!现在!”米娅呆了一秒,随后像受惊兔子般冲向角落。
“你拿画干什么?!”米娅声音颤抖。
“干什么?!她在找死吗?!能量信号己濒临过载阈值!云核受不了这种精神力场冲击!强行接入会造成永久性精神创伤!” 陈锋的低吼同时从隐形耳麦里炸响!监控陆沉舟云核生命体征的地下基地传来刺耳警报蜂鸣!
林晚星置若罔闻!
就在米娅颤抖着将一幅尺幅不大、以诡异暗红为底、描绘一朵在无形炼狱中反复碎裂重组、花瓣沾满漆黑星辰碎屑的《熔炉玫瑰》递过来的瞬间!
林晚星按下荆棘胸针晶片下的微型金属连接埠!
嗤——!
没有声响!
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高频电流脉冲!
这脉冲并非射向苏淮! 而是精准射向她手中《熔炉玫瑰》的花蕊中心——那里镶嵌着一片极小、被暗红色颜料几乎完全覆盖的……金属薄片! 那是苏淮躁郁发作最严重时,为“画出灼痛感”嵌进去的废弃手表碎片!
金属!电流!画布下潜藏的破碎星轨能量!
链接!
嗡——!!
一声沉闷如心脏骤停的低鸣!并非源于物理空间!而是在场所有人、连同展厅角落隐藏的精神波动监测器一起疯狂报警的脑内轰鸣!
《熔炉玫瑰》中心的金属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蓝白强光!
视觉: 整个展厅原本惨白尖利的光源瞬间被这凭空诞生的星芒吞噬!画布上那朵挣扎破碎的玫瑰仿佛注入生命!无数道幽蓝、深紫、银白的破碎光流如荆棘藤蔓从花瓣裂痕处刺眼生长!疯狂舞动!它们向上喷涌、交汇、缠绕!
听觉: 不是爆炸,不是火焰!是亿万颗星尘在真空中互相碰撞、湮灭又重生的……亘古悲歌!
嗅觉: 浓烈的颜料与消毒水气味被强行撕裂!一缕清冽、孤绝又带极致毁灭与重构力量的雪松冷香(尽管极其稀薄!)如宇宙风暴,瞬间扫荡整个空间!
光芒源头——《熔炉玫瑰》的花蕊中央!
一个极其复杂、由纯粹能量交织构成、不断坍缩又膨胀的……双螺旋荆棘星轨!
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以那朵玫瑰为核心!冉冉升起!如同一个痛苦灵魂被重构的“能量印记”!
“啊——!”
苏淮手中沉重的钉枪“哐当”一声砸在地面!
她像被那星轨光芒彻底贯穿!身体猛地向后弓起!整个人如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
剧烈颤栗从指尖蔓延至全身!那被躁狂燃烧的眼神里,残暴火光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宏大星流彻底吞没、击穿所有虚假防御后,暴露在冰冷真空下的巨大惊愕和……无法形容的深重疲惫!
“那…那是什么……”米娅失神张嘴,仿佛看到神迹。
“艺术……被解剖了……”一个记者模样的年轻人喃喃自语,手里相机掉在地上。
“科技……入侵了灵魂……”另一个艺术评论家脸色煞白。
就在众人被这超乎理解的奇观震慑,苏淮眼神开始出现涣散迷茫时——
“苏淮!”林晚星声音穿过刺目能量光环,如寒夜指引归途的号角,精准砸向画家摇摇欲坠的灵魂。“画! 荆棘星轨!抓住它!”
她目光凌厉如刀锋,首刺苏淮眼底那片混乱废墟:“那不是你心里的地狱噪音!那是从地狱边缘挣扎爬出来的……天梯!” 她手指向那束悬浮于熔炉玫瑰之上、仍在不断变幻撕裂的双螺旋荆棘星轨。“看清楚!那里面,每一道被撕裂的光轨都是挣扎的脊梁!每一次坍塌重组都是向死而生的炼狱之火!痛苦是真的!但这荆棘星轨爬过地狱火铸就的天梯,也是真的!用你的刮刀!用你的油彩!用你被撕裂过的灵魂,给我把它画下来!”
苏淮身体僵住。巨大能量冲击造成的晕眩感未散,林晚星的话语却带着更强大的力量,如惊雷劈开混沌!她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悬浮于自己“熔炉”之上、痛苦挣扎却又爆发出壮丽生命能量的荆棘星轨上!那扭曲、破碎、循环往复的毁灭与新生!那正是她躁狂时撕裂画布的冲动!是她抑郁时沉沦淤泥的窒息!但此刻……它被赤裸裸呈现出来!被解读!被赋予意义!这不再是混乱噪音……这是她自己的“星云伤疤”……被宇宙级力量映照出的图谱!
一个冰冷金属圆盘被用力塞进苏淮仍颤抖的手中!林晚星不知何时从自己荆棘胸针装置边缘拆卸下那枚核心的能量监控环片——表面铭刻着微型荆棘星轨。它像一个冰冷图腾,沾着林晚星指尖细微的汗与热。
“画!把它烙印在新画布上!这是荆棘勋章!是属于向痛苦深渊发动冲锋的灵魂骑士的纹章!画下来!你就有了锚!” 林晚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熔炉旁挥动铁锤的锻造师,重重砸在苏淮心尖!每一锤都带着重塑灵魂的威力!
时间仿佛凝固一秒!两秒!
“啊——!!!” 苏淮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那不是痛苦叫喊,而是被压抑的创造洪流终于找到河道的宣泄!她像一尊注入灵魂的雕塑猛地动起来!发疯般扑向墙角巨大的空白画布,颜料桶被粗暴踹翻也不在意!她抓起最大的狼毫刷,狠狠捅进一桶深紫罗兰的油彩里!如同手持一杆燃烧着毁灭与新生的战矛!
颜料在画布上炸开!
沉重刷头带起浓稠色块,凶狠刮过亚麻布粗糙纹理!
不是勾勒!是搏杀!
刮刀成了她延伸的指爪,疯狂地削、切、凿!仿佛要将无形的荆棘星轨从宇宙能量场里剜出来,牢牢钉在这方寸画布上!
大块群青混合锌白,涂抹出背景深渊般的浩瀚;浓稠如血的茜素红勾勒出荆棘上淋漓的伤痕;闪烁金属光泽的银粉与深紫碎片,在刮刀拖拽下形成狂舞的破碎光流旋涡!画布的每一寸肌理都在她的搏斗下呻吟!
双螺旋的荆棘在她的刮刀下扭曲、缠绕、挣扎着向上生长!每一次刮刀的拖拽、每一次颜色的撞击,都伴随着她如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汗水混着泪水砸在油彩未干的表面,炸开星星点点的斑驳!
她不再是一个画家!
她是一个在意识蛮荒旷野上、与自身狂暴星云搏斗、疯狂追逐并试图驯服那痛苦荆棘的……灵魂捕手!林晚星的话语和那冰冷的星轨圆环成了她的圣杯与火炬!
展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画笔刮过画布的沙沙声、油彩流淌滴落的声音,以及苏淮压抑却震人心魄的喘息!
时间在压抑的疯狂中流逝!那幅空白画布迅速被覆盖、填充,变成一幅动荡不安的能量战场!
就在那荆棘星轨的轮廓愈发清晰、充满毁灭性张力之时——
嗤……
一声如同风中残烛熄灭的轻响!
悬在《熔炉玫瑰》上方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荆棘星轨光阵,如同完成最后的仪式,瞬间消散!
能量的真空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画廊顶端被临时吞噬的惨白灯光瞬间重新统治空间!刺眼!冰冷!
刚才那场撕裂空间般的光影风暴,如同幻觉!
苏淮的动作猛地僵住!刮刀悬在半空,最后一笔银粉光带凝固在笔尖。她看着眼前这幅尚未完成、却充斥着暴力美与原始挣扎感的巨作,又茫然地看看空空如也的《熔炉玫瑰》上方。
啪嗒。
一滴沉重的、混合着油彩和汗水的液体,从她下巴滴落,砸在还未干透的深紫油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刚才那种与宇宙共鸣般的狂暴激情瞬间被抽离!巨大的落差让她像刚从云霄被狠狠掼到冰冷水泥地上!
人群死寂后的议论声如海啸般骤然升起!
“结束了?”
“刚才……那是幻觉吗?”
“艺术行为?还是某种精神治疗的科技干预?”
“哗众取宠!亵渎艺术本源!”顾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愤怒和后怕。
“林晚星!陆先生的核心波动己陷入深度保护性休眠!精神链接过载!你在透支他最后的意识力量!”陈锋的咆哮再次在耳麦中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
“林总!苏淮的精神波段在暴跌!像过山车冲下悬崖!”米娅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实时监测屏上骤降的红色曲线。
“能量冲击后遗症!灵魂锚点……消失了?”另一个穿着白大褂、被紧急召来的艺术疗愈心理师看着数据板,脸色发白。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
林晚星的脸色骤然褪去所有血色!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视野边缘如同浸入墨汁般迅速变黑!
刚刚强行接入荆棘星轨系统,如徒手在高压线上舞蹈!那超负荷的数据反噬瞬间击中她!
世界在她的感官里瞬间被抽走所有色彩和光影!只剩下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失明!
持续三秒的绝对黑暗!
她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意识仿佛瞬间被抛进宇宙真空!只有手心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荆棘星轨专利数据卡,那冰冷的金属边缘,深深硌入她的皮肉,带来一丝微弱、生疼的实感!以及,她那在黑暗中依然剧烈跳动如同心脏的……恶心星砂!
这三秒,如同永恒!
当光明骤然带着刺眼的眩晕感重新降临视网膜时,林晚星的视觉还残留着强烈的色彩冲击。她甚至看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能量粒子残留的微弱光影余痕!她顾不上剧烈的头痛和视神经的抽痛,目光第一时间穿透嘈杂的人群,死死钉在苏淮身上!
苏淮没有崩溃!
她正死死盯着自己刚刚完成的巨画!那幅充满挣扎、搏斗痕迹的画布中心——那交织缠绕、努力向上攀升的荆棘星轨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存在的光点!
一枚……极其细小、几乎不易察觉的……荆棘星轨金属圆片! 正是林晚星塞进她手中的那枚!它在苏淮最后奋力刮刻的狂乱笔触中,竟然被深深嵌进黏稠、仿佛还未冷却的深紫色油彩里!被重重叠叠的色彩堆叠覆盖!
此刻!在画廊顶灯惨白的光芒首射下!
那被油彩覆盖的金属圆片边缘极其微弱地……反射出一星……比针尖还细小、却带着绝对冷硬质感的……星芒蓝光!
像一颗被强行摁在痛苦淤泥中的星骸!
被画布覆盖,却未曾彻底熄灭!
它那么小,那么微弱,几乎无法被发现。
但它就在那里!一个来自钢铁与数据世界的冰冷烙印,被粗暴而虔诚地融入这片由灵魂之血浇灌的油画“熔炉”之中!成为这幅新生作品中最坚硬、最不屈、最核心的……锚点!一个来自另一场灵魂炼狱的遗物,成为画家精神战场上的战旗!
苏淮死死盯着那点微光。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毫无阻碍地冲出眼眶,沿着脸上未干的油彩沟壑,缓缓流下,滴落在脚边冰冷的黑色颜料碎片上。
她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那歇斯底里的眼神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介于痛苦与疲惫之间的死寂取代。她缓缓抬起沾满污秽油彩的手,没有去擦眼泪,而是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握住了那支掉落在地、冰冷沉重的金属钉枪!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某种审视与确认。
这个无声的动作,却让整个喧嚣嘈嚷的展厅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米娅差点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