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奈拉的记忆依然像流沙,难以把握。
每天醒来,她可能依然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不记得温迪是谁,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但温迪的脸,温迪的声音,温迪的琴声,以及在他身边时那种久违的“轻松”和“不那么孤单”的感觉,却如同风中顽强的种子,在她贫瘠的记忆土地上,一点点地生根发芽。
她对温迪的反应,更多是基于一种深层的、非逻辑的本能。
她开始做出一些微小的改变。她不再只坐在酒馆最偏僻的角落,有时候会坐在温迪旁边的那个位置,虽然依然沉默。
当温迪讲故事时,她偶尔会微微侧头,露出“在听”的姿态。当温迪弹奏到某段旋律时,她那只机械臂的手指可能会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琴声奇妙地契合,仿佛冰冷的金属也在随着旋律跳动。她收下温迪送的东西,即使会忘记,下次温迪再给她时,她接受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她的感知上。温迪鼓励她去感受食物的味道、花朵的香气、雨滴的触感,即便是在机械臂上。
起初,她只是机械地执行,没有反馈。但渐渐地,她的异色瞳在面具后会流露出一丝困惑,仿佛尝到了某种她无法定义但又奇特的味道——那是甜味,她遗忘的甜味;或者在闻到风车菊的香气时,身体会有一瞬间的放松,仿佛那香气触碰到了她记忆深处某个与风相关的、不那么痛苦的片段。
有一次,温迪在她面前弹奏了一曲非常欢快的曲子,是蒙德孩子们常唱的关于追逐蝴蝶的歌。希奈拉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当曲子结束时,温迪看到她那只非机械的手,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非常简单、抽象的形状,像是一只笨拙的蝴蝶。
温迪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用行动回应他的音乐,而且是与“蝴蝶”相关意象,像是她被折断的“身份”。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画这个,只是轻柔地说:
“哦?这是什么呀?像是…一只想要飞翔的蝴蝶。”
希奈拉的手指立刻停住了。她迅速收回手,身体又恢复了那种紧绷的状态。她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仿佛那只蝴蝶,是她内心最隐秘、最脆弱的部分,不愿被触碰。
温迪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最脆弱、最痛苦的部分。那是她被剥夺的自由,是她破碎的身份。但他并不后悔。感受到痛苦,感受到失去,或许是她找回“活着”的感觉的第一步。
“嘿嘿,没关系,”温迪又换回了轻松的语气,“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蝴蝶,不是吗?有时候,它只是忘记了怎么扇动翅膀。”
他没有再提那个形状,只是继续用音乐填充她身边的空间。他用琴声描绘着天空的广阔,风的温柔,以及飞翔的感觉——不是身体的飞翔,而是心灵的舒展和自由。
“或许,身体无法飞翔,”某个傍晚,在城墙上,温迪轻声对她说道,他看着远方广阔的原野,那里是风的国度,“但心可以。你的心,可以像风一样,吹向任何你渴望的地方。”
希奈拉面具下的眼睛看向远方,看向温迪,眼中是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和向往。她的手不自觉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背部,那里曾经是羽翼生长的地方,现在只有冰冷的衣物和下面的伤痕。那份物理上的无法飞翔,是刻骨铭心的绝望。
温迪没有催促她去理解,只是继续弹奏着,用他最纯粹的、关于自由的旋律,一点点地,在她的心田播撒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