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相处模式逐渐扩展到酒馆之外。
温迪会像风一样,在希奈拉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比如,在冒险家协会门口。希奈拉刚完成一个危险的任务,周身带着泥土和战斗的痕迹,机械臂上也有些擦伤。
她正要去凯瑟琳那里交任务。
“辛苦啦,冒险家小姐!”温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她似乎依然无法将温迪的名字与这张脸联系起来,或者只是记忆尚未固化。但她能记住他的声音,以及那种属于他的、轻松而温暖的气息。
“完成。”她言简意赅,这是她最常说的词。
“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吧?你的手臂看起来有些擦伤呢。”温迪走上前,没有触碰她,只是关切地看着她那条冰冷的机械臂。他没有说“你受伤了”,而是提到了机械臂的“擦伤”,仿佛那才是她需要关注的地方。
希奈拉看向自己的机械臂。她无法感知疼痛,自然也感觉不到擦伤带来的不适。但她看到了那些刮痕,那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无碍。”她回答。
“无碍就好。”温迪笑了笑,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新鲜的风车菊,递给她,“喏,给你。风车菊最喜欢风了,它们总是迎着风生长,无论遇到什么障碍。”
希奈拉沉默地接过风车菊。花瓣的触感、花茎的硬度,这些她都能感知到。她将花举到面具附近,似乎是想闻闻,但她的鼻子被面具遮挡了大部分。
温迪看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她可能闻不到花香,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尝试去感知。
“风车菊的花语是‘永远的等待’,或者‘自由的追逐’。”温迪轻声说,“你觉得,它更像哪一个呢?”
希奈拉没有回答。她只是攥着那朵风车菊,然后默默地走向凯瑟琳,交任务。温迪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希奈拉的记忆力很短暂,她总是遗忘。
她似乎记不住温迪的名字,甚至记不住前一天和他相处的时光,但她能记住他的脸、他的声音,以及在他身边时那种莫名的“不那么紧绷”的感觉。这是一种基于更深层次的、非记忆性的识别,或许是她的本能,或许是她的灵魂,在某个温迪自己也不知道的层面,标记了他。
温迪并不在意她记不住他。对他来说,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新的开始,每一次都是在她冰冷的世界里凿开一丝新的缝隙,让风和阳光吹进去。
他知道,她被厚重的遗忘和痛苦覆盖,他的目的不是让她回忆起痛苦,而是让她在当下,感受到美好和自由。
他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与她建立连接,引导她去感受那些她以为自己己经失去或从未拥有的感觉。
在摘星崖,风最大的地方。温迪带着希奈拉来到这里。她似乎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本能,或是对温迪的某种潜在的信任,即便她自己无法定义这种信任,而跟他来的。
温迪坐在崖边,张开双臂,让强劲的风穿过身体,吹拂着他的斗篷和发丝。他闭着眼睛,脸上是享受而宁静的表情。
“感觉到了吗?风。”温迪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却依然清晰地传入希奈拉耳中,“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但它是自由的象征。它能带走烦恼,也能带来远方的故事。”
希奈拉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面具朝向风吹来的方向。狂风吹动她的衣服和金色长发,发出呼呼的声音。她没有说话,但她那只机械臂的手指微微张开,仿佛在试图“捕捉”风的形态。她的机械臂是高精度的装置,或许能够感知到空气流动的细微压力差、温度变化,甚至是风中夹带的尘埃或微粒。
这是她以另一种方式感受世界。
“试着闭上眼睛。”温迪轻声引导,“用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去感受它。不仅仅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希奈拉犹豫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姿势依然僵硬,但周身那种抗拒感似乎减弱了一些。她像一块岩石,努力地,却又笨拙地,试图与风建立联系。
温迪在这时开始演奏。他的琴声与风声融为一体,时而高亢如鹰鸣,时而低语如呢喃。
他演奏的是风的故事,是天空的故事,是飞翔的故事。他弹奏了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旋律,仿佛描绘了蝶女在风中起舞的场景,轻盈、优雅,充满了生命力。
在琴声和风声交织中,希奈拉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她不理解的“重量”正在减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随着风一起消散。她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点。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她无法描述的“轻盈”。
温迪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停下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没有触碰她,只是站在她能感知到的范围内。
“怎么样?有感受到什么吗?”温迪的声音带着期待。
希奈拉睁开眼睛,异色的瞳孔在面具后闪烁着困惑的光芒。她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声音依然干涩,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迷茫,仿佛是努力感知却未果的沮丧。
“没关系。”温迪并不失望,他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一次感受风的心跳总是需要练习的。下次,我们再来这里好吗?”
希奈拉没有回答,但她没有拒绝。她只是抬起手,那只非机械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金色长发。这是她很少会做出的、带有个人色彩的动作。
温迪知道,这己经是一种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