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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余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盯着避难所墙角那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灯影里，阴兵的黑雾正顺着墙缝蜿蜒，像无数条看不见的蛇。
刘姐塞给他的橘子还在钱包夹层里，蔫软的果皮散着淡淡酸气，混着通风口的霉味首往鼻腔里钻——这味道让他想起上周在废品站发现的傀儡人，同样带着股过期水果的腐气。
"苏九说刘姐的驱邪玉在闪。"他对着空气低语，金纹从手腕爬上手背，在虚空中画出暗红符印。
三个阴兵的轮廓从黑雾里凝实，青灰色的脸半隐半现，腰间铁索垂地，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陈余摸出成沓玄级冥符，符纸上的血纹是用爷爷老宅房契兑换的，触感像浸透了雨水的砂纸，"记住，等他靠近刘姐三步，再锁死北边管道。"
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应急灯"啪"地灭了。
黑暗里，陈余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听见了，那种类似老式磁带卡带的杂音，正从避难所深处渗出来。
不是婴儿啼哭，更像是...电子设备过载的嗡鸣。
"来了。"他轻声说。
阴兵们同时抬头，黑雾骤然翻涌。
陈余摸出那张地级冥符，幽蓝的光在掌心亮起，把他的脸照得青白。
结界启动的瞬间，避难所的水泥地面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墙根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刘姐被鸭舌帽男半拖半拽着走进来，她的嘴仍被黑布蒙着，可陈余能看见她的喉咙在剧烈起伏——那是在拼命吞咽尖叫。
鸭舌帽男的帽檐下，皮肤泛着蜡质的光，在幽蓝结界里呈现出诡异的灰白，像块被冻硬的猪油。
"刘姐。"陈余开口，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他往前迈了半步，冥符的光映得他眼尾发红，"我在这儿。"
刘姐的眼睛突然睁大。
她拼命扭着脖子，后颈被鸭舌帽男掐出青紫色的指痕，却还是用额头撞向对方手背。
鸭舌帽男的动作顿了顿，手臂上裂开一道细缝——不是皮肤，是某种类似塑料的材质。
陈余瞳孔一缩：这根本不是人，是更高级的傀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避难所里炸响。
鸭舌帽男反手扇了刘姐一记，她的脑袋歪向一侧，嘴角渗出血。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指尖的冥符几乎要烧穿掌心。
他看见刘姐的项链在闪，苏九给的驱邪玉泛着微光，像颗要熄灭的星子。
"够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鸭舌帽男背后传来。
陈余的视线越过傀儡的肩膀，看见青铜面具男从阴影里走出来。
面具上的纹路是扭曲的人脸，眼眶处空着两个黑洞，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
他的脚没有沾地，而是悬在离地面五厘米的位置，每移动一步，地面就凝出层白霜。
"陈先生。"面具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以为用冥符结界就能困住我？"
陈余没说话。
他盯着面具男的右手——那里缠着半截锁链，链身上刻满他在《万冥典》里见过的阴文。
那是控制阴兵的禁术，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活人手里？
"上。"他对着空气低喝。
阴兵们如黑潮般涌上前。
青铜面具男却笑了，黑洞洞的眼眶里爬出无数银色光点。
陈余的太阳穴突然刺痛——那些光点在空中交织，竟组成了一串滚动的代码：01001000 01100101 01101100...
"数据诡灵？"他脱口而出。
下一秒，阴兵们的动作滞住了。
为首的阴帅抬手去抓面具男，鬼爪却首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不，不是穿透，是面具男的身影突然变成了半透明的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沙粒。
陈余听见阴兵们发出尖啸，它们的黑雾里开始渗出细碎的数字，像是被强行植入了某种病毒。
"你们以为只有你在掌控？"面具男的声音突然拔高，数据流重新凝形时，他的面具裂开道缝，露出底下半张腐烂的脸，"真正的'守门者'早己腐朽！"
陈余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数据诡灵不是普通诡物，是网络信息和怨念的结合体，专门针对阴兵这种灵体存在。
他迅速摸出三张黄级冥符，符纸燃烧的瞬间，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檀香味——这是《万冥典》里记载的"净灵术"，能暂时清除灵体上的异质。
阴兵们的黑雾重新凝实。
陈余正要指挥它们包围面具男，却见对方突然举起左手。
刘姐脖子上的驱邪玉"咔"地碎成齑粉，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尖笑。
"该结束了。"面具男的手按在刘姐天灵盖上。
陈余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甩出最后一张地级冥符，结界的蓝光骤然暴涨，将三人笼罩其中。
阴兵们的铁索"哗啦"作响，在面具男脚边织成网。
可就在这时，面具男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凸起无数块状物——是未完全消化的冥符残片。
"爆。"
简单的一个字，让陈余的血液瞬间凝固。
面具男的身体炸开时，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的黑雾和细碎的青铜碎片。
刘姐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又滑落在地。
陈余扑过去接住她，闻到她身上有股焦糊的电子元件味——那是数据诡灵残留的气息。
"刘姐？
刘姐！"他拍着她的脸。
刘姐缓缓睁眼，眼神却空洞得像口枯井。
陈余摸了摸她的脉搏，跳得很慢，很慢，像块快停的老怀表。
阴兵们的黑雾开始收缩，退回《万冥典》里。
陈余站起身，踩着满地青铜碎片，在最中央的位置发现一块巴掌大的铜牌。
上面刻着些歪扭的古文，有些符号他在《万冥典》里见过，有些却像...编程代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苏九的消息："刘姐的定位信号恢复了，你们在哪儿？"
陈余捏紧铜牌，指腹被刻痕硌得生疼。
他望着昏迷的刘姐，又低头看了眼铜牌上的符号——这些东西，小斌应该能看懂。
避难所外，驱邪局的探照灯刺破夜空。
陈余把铜牌塞进怀里，那里还揣着刘姐给的蔫橘子。
他蹲下来，轻轻擦掉刘姐嘴角的血，声音轻得像句叹息："等着，我会把所有债都讨回来。"
远处传来警笛声。
陈余抱起刘姐，转身走向出口。
月光被乌云遮住，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怀里的铜牌贴着心口，烫得像团火。
陈余抱着刘姐冲进驱邪局临时医疗点时，白大褂们的惊呼混着消毒水的刺味扑面而来。
他把人轻轻放在推床上，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刘姐的体温低得像块冰，睫毛上还凝着避难所墙缝里的灰。
"心跳42，血压60/30。"护士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陈余太阳穴突突跳。
他转身时撞翻了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苏九从走廊尽头跑来，战术靴跟敲得地砖咚咚响，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铜牌呢？"
陈余摸出怀里的铜牌，触手的温度烫得惊人。
苏九捏着边缘翻检，指腹擦过那些扭曲符号时，瞳孔微微收缩："小斌在指挥室，他刚黑进了总局的古籍数据库。"
指挥室的荧光屏映得小斌眼镜片泛蓝，他敲键盘的手指快得像残影，屏幕上滚动着成串乱码。
陈余把铜牌往桌上一放，金属与桌面碰撞的脆响让小斌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符号...一半是《万法阴箓》里的冥文，另一半是..."他突然顿住，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二进制代码？"
苏九扯过椅子坐下，战术手套在桌面敲出节奏："查。"
小斌的喉结动了动。
他调出个暗绿色界面，输入串加密指令，数据库开始疯狂检索。
陈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百分比，后槽牙咬得发酸——上回有这种感觉，是他在诡域里被三只诡灵围堵，阴兵还没召唤出来。
"叮。"
提示音像根弦被猛地拨动。
小斌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节泛白："匹配到了。
民国二十三年《金陵驱邪志》残卷，记载过一个叫'幽冥司'的组织。
说是末法时代前最后一批能沟通阴阳的家族，掌握着...冥府的权柄？"他抬头看向陈余，"但书里说他们在末法时代初期就覆灭了，所有典籍被焚，血脉断绝——除非..."
"除非记载是假的。"陈余接过话，掌心的铜牌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想起面具男皮肤下凸起的冥符残片，想起那些侵入阴兵的数据流，喉咙发紧，"他们根本没覆灭，只是藏起来了。
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用数据诡灵当刀，用傀儡人当棋子..."
"诡网计划。"苏九突然开口。
她摘下战术手套，指腹着铜牌上的刻痕，"三天前总局截获过一段加密信息，关键词就是'诡网'。
当时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她抬眼时目光如刀，"他们在织网，用诡物、用执念、用活人当节点，要唤醒某个东西。"
"诡尊。"陈余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万冥典》里的记载突然浮现在眼前：诡尊现世，阴阳倒转，生者为奴，死者为刍狗。
他想起面具男爆炸前说的"守门者早己腐朽"，后颈泛起凉意——所谓"守门者"，会不会就是当年覆灭的幽冥司？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亲手撕开最后一道封印？
"叮——"
医疗警报声骤然炸响。
陈余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向后翻倒。
苏九己经冲了出去，战术靴跟敲得走廊嗡嗡响。
陈余跟着跑，路过茶水间时，瞥见大熊正蹲在角落抽烟，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团烧不透的炭。
医疗室门口围了一圈白大褂。
陈余挤进去时，正看见刘姐坐在病床上，双脚悬在半空晃荡，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白里爬满血丝，怀里紧抱着个东西——是张泛黄的照片。
"刘姐？"陈余轻声唤。
刘姐缓缓转头。
她的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小余啊...我就说这照片该给你。"她抬起手，照片边缘在灯光下泛着毛边，"我收拾老房子时翻出来的，你看，这是咱老城区二十年前的样子..."
陈余的呼吸骤然一滞。
照片里的老房子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爷爷的祖宅，青瓦白墙，门口站着个穿中山装的青年。
青年的眉眼轮廓与他有七分相似，额前的碎发几乎和他此刻垂落的发丝重叠。
"姐..."陈余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照片，却被苏九抢先一步按住手腕。
他转头，看见苏九盯着照片的眼神像要把纸烧穿，她的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先别碰。"
刘姐的手突然剧烈颤抖。
照片"啪"地掉在地上，她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
陈余蹲下身捡起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民国三十七年冬，幽冥司陈守一立此存照。
苏九的影子笼罩下来。
她蹲在陈余身侧，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青年的眉眼，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爷爷...是不是提过陈守一？"
陈余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万冥典》说的话："余家的根，在阴间。"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看...
"收起来。"苏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照片塞进他掌心，"等刘姐醒了，我要知道她从哪儿拿到的。"她站起身时，战术腰带扣撞出清脆的响，"还有，陈余——"她转身看向他，目光穿透了满室消毒水的雾气，"幽冥司的血脉，可能从来没断过。"
陈余低头盯着照片上的青年。
窗外的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照片上，青年的眼睛像是活了过来，正透过七十年的光阴，无声地对他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