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莹的治疗法术,是这几天才学的,只能算是掌握了个基础。
在上次与楚无疾道别了之后,回去找师尊宁仙芝紧急学会的。
方才见到这满枝头的小狐狸,她都担心自己治不好的话,害得这么多的“患者”白跑一趟,那可如何是好。
尽管三泉圩内就有同门的长辈在,但是云清莹也是个不怎么与陌生人搭话的性子,更不会请求陌生人帮忙,潜意识里就会觉得欠人情很麻烦,甚至是带着敌意的反感。
究其原因,云清莹觉得是自己小时候,听到了太多的“生在我云家,你便欠了云家天大的托举恩情,天生就需要履行职责”“你能在我云家受这种修行之苦,是多少人磕头都求不来”类似的话语。
云清莹觉得这些话,在道理上是没错的,因为外面的贫乏者不在少数。只是说这些话的长辈们,他们对待自己的子嗣却是另一副态度。
那些义正言辞的道理,似乎只对她一个人讲。
所以,云清莹除了自己师尊宁仙芝,还有那位经常串门喝酒的酒酒前辈外,不太会对“同门道友”这一范畴的人有亲近感,更不会主动求助,免得未来又担上了什么莫须有的人情责任。
给小狐狸们治牙,是刚过正午开始的,
大一点的狐狸带头,从树上跳下来,张大嘴巴给云清莹看,施法完一只,便又跳下来一只狐狸,井井有条的排队。
待到结束时,天色都完全黑了,楚无疾还弄了个篝火在旁边照明取暖。
云清莹最后一次施展完法术,额头已经沁着细密的香汗,她长舒一口气:
“这下就完工了,它们现在相当于重新进入了换牙期,牙齿会慢慢长出来,得多吃些肉来补补元气。”
楚无疾抱起一只比较亲人的狐狸,拿给少女抱抱,道:
“辛苦云姑娘了,一直忙碌到现在才有空歇息,拿小狐狸的尾巴擦汗吧。”
“?!”
小狐狸一惊,怀疑他是不是化形的狗东西,委屈的“哼”了他一声。
“......”
云清莹和姜夫人都沉默了一下,有时分不清楚无疾是认真的,还是在一本正经的打趣。
楚无疾继续说道:
“云姑娘,你有没有学那个能听懂小动物讲话的法术,好像是叫‘听兽诀’?试着听听这小狐狸说了什么,要是它说我坏话,你就能理所当然的拿尾巴擦汗了。”
他的话说完,小狐狸便不敢吱声了,直接躲到云清莹的裙下,就露出一颗小脑袋,警惕的看着他。
姜夫人很是惊讶的看着这些小家伙,她赶紧拿手帕帮女儿擦拭了一下汗水,免得它们害怕,而后道:
“这些小狐狸还真的是有灵性,真能听得懂讲话!”
云清莹抬头看了眼夜空,歉意的说道:
“我......对疗伤方面的法术还不熟,刚学会两天,弄得有点晚了。一开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小狐狸,早知道便叫酒酒前辈来帮忙了。”
少女的预期当中,楚无疾应该就是再抱几只过来而已,自己再不熟悉,治疗一只花上一个时辰,那也不会太耽误时间。
哪能想到楚无疾是“率军”赴约的。
楚无疾摇了摇头,轻声笑道:
“你这话说得,不算我娘的人脉关系,我在仙家就认识云姑娘你一个,哪有好意思让别的仙人帮忙。
更何况出力疗伤的人是你,怎能让你歉意上了呢?”
云清莹轻轻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眼那满树的小家伙,心中还是有点成就感的,只是她做事力求完美。
今日的结果分不错,但是过程分有点一般,速度与熟练度实在是自己都看不下去。
“我磨蹭得太久了,害得小狐狸们久等挨饿......”
楚无疾顿了顿,故作深思后,摆出一副“我很懂人情世故”的恍然神情,道:
“噢~我晓得了,原来云姑娘是在谦辞客套吧,实际上是想暗示我替小狐狸们多讲几句感谢的话!”
“我、我没有!”
云清莹皱眉,清冷的脸蛋上浮现出不悦的神色,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曲解她。
楚无疾不嘻哈说笑了,他认真的看着少女,说道:
“云姑娘,你帮了别人,那就只有别人感谢的份,哪能反过来让你委屈?
如果有人受了你的帮助,却挑三拣四的,嫌这嫌那的,让这人滚远点,你切不可真的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他眼疾手快的抓了只母狐狸过来,点了点它的嘴巴,道:
“它们被猎户拔了牙齿,从很远的地方逃奔而来,想捉老鼠吃都咬不动,我也没有丁点能治疗的办法,还是云姑娘出手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你做得很好了!”
......我,做得很好了?
云清莹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毫无缘由的有种意外之感。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沉默了一阵子,有点无所适从的说道:
“那,我接受你的谢意了。不过楚兄你不用还礼答谢,我感觉你还不上!”
姜夫人看着女儿与楚无疾的这番对话,有种“兄长教导妹妹”的既视感,她正欣慰着呢,没想到女儿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在心中哭笑不得,也担心楚无疾的真实心境其实是消沉敏感的,怕他有所误会。
连忙帮女儿解释道:
“无疾,清莹嘴笨,她想说的意思是,你不要有负担,切莫因为什么顾虑,便疏远了她......这就是小事,不值得你当做大恩记在心头!”
楚无疾自然明白,轻松道:
“那肯定不能当做大恩,这不就给我自己添压力了?本来烦心事就不少,哪怕厚颜无耻一点都得给自己减去些负担。”
云家母女这回能听出他是在玩笑打趣了,只是听见他那句“本来烦心事就不少”,母女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的头发,暗自为他叹息。
楚无疾可不知道这对母女在想什么,只是疑惑这气氛为何突然沉闷了些许。
自己也没说错话呀?
他没有继续聊下去,哪怕有篝火驱散秋夜的凉意,肚子饿、过夜也是要立马考虑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要腾云驾雾回神霄宗?”
“不急着回去,师尊没有规定宵禁。”云清莹说道。
“那不如我去客栈借个厨房生火,等一下一同在这里吃吧?正好也给小狐狸们做点热食。”
楚无疾的提议,得到了姜夫人的赞同,云清莹自然是随母亲的意思,她一般都是等着开饭的那个,不会有太多要求。
楚无疾很是开心,终于有人能帮他照看着这些小狐狸了,没人盯着的话,他是不敢离开半步的,就怕回去时点个数,少了一两只,那就麻烦了。
趁着三泉圩上的铺子尚未打烊,楚无疾赶紧去张罗采购。
先前琢磨着的各种工具都得买齐,方便在瀑布水潭边生火做饭。
尽管不久之后就得离开这里,去打探蝎子精的情报,但是怎么说也能有个十几天的口腹滋味,不然过得跟个会生火的野人一样。
今夜的做菜选择是铁锅乱炖,时间仓促,来不及做那些精细的菜肴了,而且肉炖烂之后,小狐狸们也能一起吃,牙尚未长出来都没关系。
楚无疾在客栈里借厨房生火,把肉、菜、调味料一并丢进锅里开炖,再嘱咐一只小狐狸看着火候,自己则外出去采购东西。
因为他早就计划好了采购清单,楚无疾的目标清晰,各个铺子到处问,有便买,没有便去下一家,行动利索。
很快,他预定要买的东西基本都买齐了。
“希望小狐狸不要走神了,锅汁炖干了都不知道......”
回到后厨,炖菜顺利,楚无疾松了一口气,以罡气覆盖手心,没有湿毛巾隔热,直接端着大锅就往外走,把大锅转移到篝火上继续炖。
那位店伙计也出现了,他白天是果蔬铺子的穷小二,放工了就是狐仙酒窖的经营者。
这位店伙计一眼就见到了楚无疾的“铁砂掌”门道,他假装没发觉,上来招呼道:
“客官,刚刚经我去客栈查账时,便闻到浓浓的炖肉香,想帮忙尝尝肉熟了没有,需不需要加柴火,结果被小狐狸龇牙赶走了,这会儿专门向正主讨一碗肉来下酒~!”
......去客栈查账?客栈也是你家的?
楚无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合着这位是地主大爷?
“小事,不过就只能一碗肉,不能添了,否则小狐狸们不够吃。”
“下酒肉而已,酒才是关键,又不是专门吃菜的。”
店伙计取了一碗肉就回酒窖了,不一会儿又端了一大盆瓜果过来,果香飘飘,皮嫩水又多。
楚无疾不解其意,对方笑着说道:
“这一批瓜果熟了,但是不合酿酒的要求,甜味差点了,给那边的小家伙们吃吧。”
店伙计把果子送去篝火边后,转身就离开了,回去吃肉喝酒了。
楚无疾收下了这份好意,回篝火边开饭去了。
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小狐狸们,它们很少才能吃上一顿肉,涂山有容不会专门去狩猎,一般都是有倒霉蛋进入瀑布水潭周边,她再动手做掉,碎成肉沫给小家伙们吃。
更何况楚无疾还是做成熟食,调好味道给它们。
一直躲在树上的小家伙们,在开饭时都是围在周围守着,生怕楚无疾认错了狐狸,少喂了一口给自己。
楚无疾想起了什么,问道:
“云姑娘,你觉得这味道如何?”
“挺好,放了什么特殊的香料吗,跟一般吃的肉菜,味道差别很大。”
“放了盐、酱油。”
楚无疾真没放太特殊的调味料,因为这圩镇的饮食物资实在匮乏,逛了大半座圩镇的杂货铺,一共就三瓶酱油一瓶醋,还不如他离开京城时带上马车的多。
能在这里久居的,真的是神人!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云清莹过去的饮食,应当是只注重营养,能补给身体就行,口感都是次要的,不然养不出这么迟钝的味蕾。
也不至于连姜夫人的汤没放盐巴都尝不出来,再提醒母亲一句......
因为这顿饭折腾得比较晚,锅里的肉还有不少,子时已经快到了。
“我吃饱了,去旁边散步,走一走消食,等一下就回来,你们慢慢吃。”
楚无疾寻了个借口,来到旁边瞪眼睛,看月亮,接灵气。
之前在涂山仙子的指引下,他第一次就尝试成功了,但是后面也有失败的时候,说明这月亮给的灵气,不一定能落到,只能定时蹲守。
空军与否,全看天意。
这让他又回想起了钓鱼时的感觉!
楚无疾离开后,云家母女还在小口的吃着,但更多是给小狐狸们喂食。
姜夫人朝楚无疾那边看了眼,月光下,总觉得他的白发更让人心疼了。
“清莹,娘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娘亲直接讲便是,不用这般拘束,客气得像求外人办事一样。”
姜夫人犹犹豫豫的说道:
“是这样的,清莹现在不是隐瞒着无疾的下落嘛?”
云清莹警惕的看了楚无疾那边一眼,怕被他听见,压低声音道:
“对,但我打算折中一下,过个十来天就告知师尊。”
姜夫人点头,没有反驳女儿的计策,她继续说道:
“娘昨夜又想了想,你作为人家的亲传弟子,有所隐瞒始终不妥,宁前辈现在也是你的半个娘亲......”
云清莹有点麻了,她实在理不清这些人情脉络的弯弯绕绕,一会儿对不起这个,一会儿又稀里糊涂对不起那个,好像怎么做都在冒犯别人。
“那娘亲的意思是?”
“娘亲留在这三泉圩里暂住几日,照顾他一下,起码聊聊天,替宁前辈略尽照看好友遗子的责任。”
姜夫人见女儿一脸迟疑,便继续分析了许多,云清莹本来就听不懂,现在更加听不懂了。
“那我要如何与师尊交代,她问起你为何留在三泉圩的话,那怎么办?”
“清莹你就说,娘在这里住几日,这里有只不错的老母鸡快下蛋了,我要守着,买几颗回去备着炖汤。”
“那行吧,不过娘亲你可不要随意乱跑,这里位置偏僻,稍微走出一里地都容易迷路。”
“娘知道的!”
不多时,楚无疾回来了,小狐狸们都在树荫下睡着了。
云家母女准备回客栈歇息,云清莹问道:
“楚兄,下次何时见面?”
楚无疾无奈的挠了挠头,他其实不太想往三泉圩这里跑的了。
这一批的物资采购完毕后,那边的帕鲁窝就差不多五脏俱全了,没事往返跑也累得慌。
若无别的原因,他下次过来就是往云梦乡而去,发布寻人启事,打听蝎子精的消息。
“还是四天后,到时云姑娘过来,请帮我买些油盐酱醋蜂蜜之类的。”
云清莹属于五谷不分的类型,她不太能区分酱油、花生油之类的区别,便琢磨着到时把全部买过来就行,肯定错不了。
“行。”
*
次日,
云清莹天不亮时,就动身回师尊宁仙芝那里了。
姜夫人是普通妇人的身体底子,作息没法像女儿那般早起,她醒来时正好是黎明刚过,见到屋内少了女儿的绣鞋,便知道她已经回竹影峰了。
“真是早起......买个包子带给无疾好了。”
姜夫人简单洗漱过后,去楼下买了一大盘包子,放在食盒里装着。
要不是她的力气有限,她其实想买多一些,把小狐狸们那份也备上。
来到昨夜的篝火位置,人傻了。
篝火灭了没多久,木炭灰里还有一点火星苗子。
“无疾怎么也走得这么早,应该没有走远,可以跟着小狐狸的足迹。”
姜夫人赶紧追着足迹走,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来到一片落叶多的地方,足迹就断了。
再看四周,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想起了女儿的叮嘱,她喃喃道:
“不可再乱走了,该沿着足迹回去了,这里的林子这么密,圩镇的炊烟都见不到,天色一暗会丢方向的!”
正打算折返,姜夫人忽然听见了溪水方向有什么声音。
走近几步,发现声音是从对岸传来。
“好像有谁在那里走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哪里会有生人乱逛,多半就是无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