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街的某条巷子口,灯火摇曳,人影幢幢。警戒线将围观的百姓和过往的行人拦在外面,衙役们神情严肃,维持着秩序。
云知微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踮起脚尖,努力向里看。她的目光越过层层人墙,最终落在了警戒线内的那个高大身影上。
是裴寂辰。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官服,身形挺拔如松,即使是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和威严。他正弯着腰,似乎在查看地上的尸体,身边围着几个衙役和仵作,低声向他汇报着什么。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合,再次遇到他。而且,是以“云公子”的身份。
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紧张感,但同时也有一种奇异的兴奋。这是她与“活阎王”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也是她将“云公子”这个身份呈现在他面前的第一个机会。
她仔细观察着案发现场。地面上躺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周围有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不适的腐败气息。旁边还有一些被打碎的物品和凌乱的痕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冲突。
她注意到裴寂辰的动作,他虽然低着头,但身体语言透露出一种冷静和专注。他的手势简练而精准,时不时指向某个地方,向仵作或下属发问。
周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捕捉到一些关键词:“死得好惨啊……”“听说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是不是仇杀啊?”“会不会和最近的那些失踪案有关?”
失踪案?这个词再次引起了云知微的注意。下人们在裴府议论时也提到过失踪,消息集散地的老者也提到过裴大人关注“失踪的东西”。看来,这个案子确实与最近京城发生的那些失踪案有关联。
她一边听着围观者的议论,一边运用生母教给她的观察力和感知力,试图从现场环境中获取更多信息。她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形状、范围,被打碎物品的种类和散落方向,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她能感觉到现场残留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与她在户部尚书府丢失信物有关的消息中感知到的气息有些相似。这让她更加确信,这个案子与她正在追查的主线阴谋密切相关。
她注意到,裴寂辰在听完仵作的汇报后,首起身,走向尸体旁边一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箱子。他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箱子里的东西。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仿佛能从每一个细节中找出线索。
云知微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既感到一丝敬佩,又感到一种紧张。
她知道,这是一个引起他注意的好机会。她不能像普通围观者一样只是看看热闹。她必须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让他注意到她这个“云公子”。
她回忆起上次在巷子里与他短暂遭遇的情景。她当时表现出的机敏和胆大妄为,似乎引起了他一些兴趣。
她决定延续这种风格。以一种看似随性,实则充满洞察力的方式,发表一些看法。
她悄悄地挤到围观人群的前排,距离警戒线更近了一些。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咦?这地上的血迹,怎么这个方向,却有反向的溅射痕迹?而且,这些碎裂的木块,似乎不是被刀剑砍碎的,倒像是被某种钝器……或者,某种特殊的力道震碎的?”
她说的这些话,是她通过观察现场细节,并结合生母旧书里关于伤势和打斗痕迹的描述得出的结论。这些细节可能一般人不会注意到,或者不会这样分析。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个相对安静的现场,却显得有些突兀。附近的衙役和围观者都听到了,纷纷转头看向她。
她故意表现得像个好奇的少年郎,一边说一边还伸长脖子向里看,仿佛只是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负责维持秩序的一个衙役皱了皱眉,喝斥道:“闲杂人等,不得大声喧哗!”
云知微没有理会衙役的喝斥,她知道,最关键的听众,是警戒线内的那个人。
果然,裴寂辰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检查箱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她这个方向。
即使隔着人群,隔着警戒线,云知微也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她。
她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那是她在裴府拜见他时感受到的目光,锐利、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
她站在人群中,努力保持镇定,脸上挂着“云公子”特有的那种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好奇笑容。她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而是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裴寂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在打量她,打量这个在这样的场合,敢发出那种言论的少年郎。
他似乎认出了她?她昨晚狼狈逃窜,他是否看清了她的样子?
云知微心中忐忑,但她相信自己的易容术。她现在是“云知微”,不是云皎月。
她保持着镇定,甚至向他微微一笑,带着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无畏。
裴寂辰的眼神微微一动,仿佛在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云知微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兴趣?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案发现场,但并没有立刻说话。旁边的衙役见状,也不敢再呵斥云知微。
云知微知道,她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这也意味着,她暴露在了“活阎王”的视野中。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站在那里,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想了解他如何处理案情,想从他身上学习更多东西。
裴寂辰重新投入到对现场的勘察中。他会向仵作提问更尖锐的问题,会亲自上手检查某些细节,会与身边的下属低声商议。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充满了目的性。
云知微则在警戒线外,凭借她的感知能力和观察力,继续分析着现场。她注意到地上某个被忽略的角落,似乎有一点不寻常的痕迹。她注意到某具尸体的衣袖上,似乎沾染着一种特殊的粉末。
这些细节,或许连裴大人和他的仵作都没有注意到?
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将这些发现告诉裴大人。这是她向他提供帮助的机会,也是进一步加深他们联系的机会。
但是,如何告诉他?首接喊出来?那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显得她过于异常。
她必须找到一个更隐秘,更巧妙的方式。
她想到了生母旧书里提到的“借物传信”的技巧。利用现场环境中的某些物品,传递信息。
她环顾西周,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她看到警戒线旁边,放着几个衙役临时用来放置工具的木箱。
她悄悄地走上前,装作好奇地看箱子里的工具。然后,她趁着衙役不注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根细小的炭笔,在其中一个木箱的内侧,一个不易被察觉的位置,快速地画了一个只有她和裴大人可能懂的符号,并在符号旁边,用极细微的笔触,勾勒出了那个被忽略的角落和衣袖上的粉末痕迹。
她知道,这个符号和痕迹能否引起裴大人的注意,以及他能否理解其中的含义,都是未知数。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安全有效的方式了。
画完后,她迅速收起炭笔,恢复原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站在那里围观。
她不知道裴大人是否会注意到那个木箱,注意到里面的符号和痕迹。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敏锐的观察力上。
她继续观察着裴寂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执着。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木箱上。他向旁边的下属说了句什么,然后那个下属便走向木箱,似乎是去拿里面的工具。
云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了!他是否会注意到?
下属打开木箱,在里面翻找着工具。裴寂辰站在旁边,眼神依然在观察着现场。
云知微紧张地看着,希望她的符号和痕迹能够被发现。
下属拿出了他需要的工具,然后将木箱重新盖上。
云知微的心沉了下去。没有注意到吗?
然而,就在下属将木箱盖上的一刹那,裴寂辰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木箱内侧的一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然后,他向那个下属说了句什么。下属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将木箱再次打开。
裴寂辰走到木箱边,弯下腰,仔细地看向木箱的内侧。
他看到了!
云知微心中一阵激动。她的符号和痕迹,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紧张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是否理解了她的意思。
裴寂辰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云知微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似乎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木箱内侧的那个角落。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地着那个符号和痕迹,眼神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抬头,再次看向云知微所在的方向。
这次的对视,与之前的不同。他的目光中不再仅仅是探究和兴趣,还多了一种……审视和思索。仿佛在问,这个少年郎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想要做什么?
云知微知道,她成功了。她通过这种方式,向“活阎王”展现了自己的存在和能力。
但她也知道,她接下来将面临的,是来自他的更深层次的关注和探究。
她没有退缩,她就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就是要让他知道,“云公子”的存在,以及“云公子”的能力。
她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随性的笑容。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我。
裴寂辰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驻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案发现场。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但他随即将那个下属叫到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下属频频点头,然后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现场,似乎是去调查什么。
云知微知道,他理解了她的意思,并且开始采取行动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她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裴大人正在调查的案子中的一个未知数。
她没有在现场停留太久。她知道,一旦引起裴大人的怀疑,他随时可能让人来盘问她。
她在围观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走在夜晚的京城街头,云知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她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与“活阎王”建立了联系,并将自己卷入了案情之中。这既是冒险,也是机遇。
她知道,从今以后,“云公子”将不再仅仅是她在外的伪装身份,而是与裴大人之间,一条连接着秘密、案件和未知的特殊纽带。
她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以及“活阎王”知道真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