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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一切应当是自上而下的。
但在希腊，在卡俄斯最初的设想中，一切自下而上。
并非光明映照出阴影，而是黑暗孕育光明。
最初的光由黑暗与黑夜孕育。
尼克斯是笼罩世界的夜幕，她是世界一切负面存在的承载者，尽管黑夜非善非恶，是中立的神性。
她生育了世界的暗面。
在卡俄斯最初编织的命运中，由下至上，塔尔塔罗斯将成为神王，被他托举环抱着的大地将会成为他的妻子，新生的神明接着往上走去，是天空，是山，是海，是空，是星，是世界的延续。
塔尔塔罗斯拒绝了。
于是，被打碎的命运磕磕绊绊地继续前进。
世界自此由上而下。
多年后，乌拉诺斯压在大地身上，常年累月压制妻子带来的满足与高傲与奴役孩子带来的傲慢让他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随后，便如传说中的那样，乌拉诺斯被阉割，被推翻，即使是被誉为的“第六位原始神”的天空之神，也被深渊的诅咒折磨，本源凝聚的神躯被斩去联系，永远镇压在深渊中，获得令诸神胆寒的惩戒。
而谁都知道，在当年那场腥风血雨中，这个世界第一次有神明真正陨落，他的身躯化作奥林匹斯山，被同族冷酷地踩在脚下，衬托出神明的荣耀。
而彭透斯，这位失去两位兄弟的初代海皇，繁衍出海神一系的最古老海神就此隐居，不问世事。
那场惨烈的战争后，除了几位泰坦神，整个纪元的一切都化作了一片废墟，没有生命，没有历史，什么都没有，就连大地也面目全非。
后来者只能通过猜测的方式还原那场天地间最为惨烈的战争。
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比所有神明想象猜测的更冰冷无情！
为了遍体鳞伤的盖亚，塔尔塔罗斯杀死了乌瑞亚。
天空无法回归大地，但山峦与海洋可以，那是大地的凹凸两面，是盖亚本身的力量。
乌瑞亚的确对乌拉诺斯忠心耿耿，但他死亡的原因与此无关。
塔尔塔罗斯在平日会对一朵鲜花展露出令神明为之惊叹的温柔，却也会在某些时刻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冷酷与决绝。
乌瑞亚陨落后，山峦的神格粉碎，一切回归大地，盖亚遍体鳞伤的身躯逐渐愈合，欺辱她的丈夫被惩戒，但她却痛苦地哭泣，九天九夜的暴雨冲刷着世界。
她无法责怪塔尔塔罗斯。
那是她的弟弟，比乌拉诺斯更亲近的存在，是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亲手弑神的弟弟啊！
但这令她更加懊悔，更加痛苦。
而就在塔尔塔罗斯想要杀死彭透斯，补全盖亚缺失的力量时，盖亚抱紧了儿子，哀求弟弟不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塔尔塔罗斯无奈。
他可以无视弑神的后果，无畏神明临死前的哀嚎与诅咒，却对姐姐的眼泪束手无策。
最后，他逼彭透斯用力量反哺盖亚，并未杀死对方，只是将海洋与大地勾连，构建出地下水系，让水流缓慢滋润大地。
她无法抛弃母性。
那就由我来安排一切。
忘记那些东西，忘记你的孩子为何而死，忘记痛苦的记忆，忘记一切。
从此，你只是盖亚，是高高在上，尊贵无需点缀的女神，而不是愚蠢地将自己全部都奉献出去，任由子嗣吮吸生命却无法反抗的可怜母亲。
我……不后悔。
塔尔塔罗斯如此道。
在这个世界，无论高高在上的诸神，金尊玉贵的王室，命如草芥的流民，都同样挣扎在命运中，都同样地，在求活。
我希望可以带着我的兄弟姐妹们……活下去。
神明看似无所不能，无所顾忌，但依旧在名为命运的牢笼中挣扎。
唯有命运与爱欲，是身为卡俄斯的子孙绝对不可撼动的力量。
——……——
“我们的姐姐。”
尼克斯慵懒地卧在花丛中，夜幕披在她身上，让女神的容颜如梦般朦胧。
“我曾经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被本能裹挟，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决定无限奉献自己的不是她吗？那是她自愿的，为什么要干涉呢？”
黑夜的女神冷漠，却真实。
卡俄斯的子孙将自我刻印在灵魂深处，也因此凉薄地可怕。
“但是，当那无法避免，无法改写的命运轮到我们时，大哥他……”
说到这里，就连尼克斯也忍不住心下恻然。
混沌的卡俄斯，一切的父神啊！
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和盖亚，和厄洛斯，都没有分别。
他们是卡俄斯的子嗣，却不是祂所珍视的孩子，世界需要薪柴，于是他们便只能被迫燃尽自己。
她与盖亚没有什么不同。
厄瑞波斯与厄洛斯也没有不同。
唯有塔尔塔罗斯，唯有她们的哥哥愿意伸出援手，不计代价地拯救她们。
所以，那是哥哥啊。
尼克斯的神色温柔下来，黑发蜿蜒地铺在花田中，铺在她身上，铺在厄瑞波斯健美的身躯上。
“盖亚至今还是不能接受，生命延续的本能就是奉献，而她……”
她话语中多了一丝怅然：“那奉献的本能究竟是她自己生出的，还是父神强加于她之身的呢？”
世界的发展是有规则的。
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也能窥法则的奥秘，与当年制定法则之神明的所思所想。
生命传承是一代又一代，以前者为代价延续下去的。
而黑夜女神受到的束缚就小了很多。
但，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此时，身边的厄瑞波斯翻身坐起，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黑发，笑道：“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若是大哥赢了，那我会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若是父神赢了，即使我们重新回归混沌，即使我己经死去，我依旧会紧紧和你拥抱在一起。”
他难得地展露出强势的一面，但也不失温柔。
“别怕，尼克斯，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厄瑞波斯低头吻住妻子。
吾爱。
盖亚，厄洛斯，我自己，甚至大哥，都不算什么。
唯有你最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