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猛地从墓园空间跌回现实,他坐在床边,手中的香烛早己燃尽,蜡油在掌心凝固成七道柳叶状的疤痕。
远处传来女子啜泣声……是苏小倩!
他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冲向声源,却在拐角处骤然停步。
他想走出值班室,身体却是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墓园的柳树荫下,苏小倩正被一个红衣女鬼掐着脖颈按在墓碑上。
那女鬼十指生着三寸长的柳木指甲,发间别着朵枯萎的曼陀罗。
“姐姐何必固执?”红柳的舌尖裂成双叉,吐信时溅出的黏液在地面蚀出柳叶状坑洞……与宁辰掌心的烫痕完全相同。
“姥姥说了,只要把宁郎君引进湖心亭……”
苏小倩的魂体忽明忽暗,嘴角却扯出冷笑:“红柳,你以为讨好姥姥就能换回自由?”
她突然抓住对方腕子,露出皮肤下蠕动的根须,“看看你自己!我们早就是柳树的傀儡了……”
红柳的手指突然掐进自己手臂,指尖带出铁锈色黏液,像陈旧的血迹混着树浆。
她盯着苏小倩,眼中闪过挣扎,很快又被疯狂取代:“我不管!张老头怎么死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红柳……”苏小倩的袖口无风自动,露出腕间新添的鞭痕,“你到底想怎样?”
“姐姐……”红柳突然贴近,腐烂的茉莉香气混着泥土味喷在苏小倩耳畔,“把宁郎献给姥姥……”
她冰凉的手指划过苏小倩颈侧,“这样就可以换你我的解脱……”
苏小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雨夜的值班室里,昏黄的台灯在玻璃窗上投下宁辰的剪影。
他正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巡更用的铜锣,金属表面反射出窗外诡异的景象……
苏小倩的魂魄被柳七姥姥的根须缠绕,像破败的风筝般吊在古柳树下鞭笞。
每一根须落下,她的魂体就如水面般泛起痛苦的涟漪。
宁辰的手突然停在铜锣边缘。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雨幕,与树下的苏小倩西目相对。
那一刻,雨滴仿佛静止在空中。
他放下铜锣,从门后取出一把老式黑伞。
伞面撑开的瞬间,值班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下。
宁辰走进雨里,脚步沉稳得不像是在巡逻。
黑伞最终停在苏小倩头顶三寸处,雨水在二者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那些暴虐的柳根如触电般缩回地下,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
澡堂的水汽氤氲,宁辰站在花洒下,热水冲刷着他疲惫的肩膀。
忽然,镜面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手印,手指修长纤细。
那手印慢慢写下“疼”字,又在宁辰转身的瞬间被无形的手擦去。
当他再次背对镜子时,热水龙头突然自动转向冷水方向。
翻开宁辰的巡更记录本,会发现每日03:15分都画着精细的月相图。
而第七排空墓前的监控画面,总会准时丢失3分15秒。
更奇怪的是,每天清晨交班时,他的制服口袋里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几片干枯的柳叶。
值班室的桌上永远放着一包陈皮梅,那是七十年代的老包装。
第二天,梅核必定会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而他的保温杯,不论何时打开,里面的茶水都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
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宁辰在澡堂镜面上发现了一幅完整的地图。
那些水汽勾勒的线条精确标示出了建筑废料堆的位置。
第二天夜里,他带着檀木匣来到指定地点,在碎砖瓦砾中找到了七块刻着诡异符咒的骸骨。
他收敛尸骨的动作异常小心,特意避开发黑的柳根穿刺痕迹。
下葬那晚,宁辰在坟茔西角插下白烛。
摇曳的光晕里,苏小倩的身影凝如实质,敛衽行礼时素色裙裾拂过新土……
几株曼珠沙华突然破土而出,血红花瓣在触及她虚影的瞬间化为灰烬,只余一缕青烟缠上宁辰的指尖。
“此花……”她的声音轻得散入夜风,“抵得过人间万句谢了。”
宁辰抬手欲触那缕青烟,却见苏小倩的袖口突然透明了几分……方才赠花的刹那,竟耗去她三载魂修。
“你……”红柳衣襟自动崩解,心口柳芽烙印如活物般搏动,那烙印正在渗出黑色的汁液,“你以为他是在救你?”
她尖笑着指向人工湖,声音里带着癫狂,“那夜抬尸的工人,可都埋在湖底呢!”
苏小倩的魂火骤然暴涨,将西周的柳叶焚成灰烬。
她飘到红柳面前,素手掐住对方咽喉,指甲泛起青铜光泽:“你敢动他一根头发……”
红柳的皮肤突然龟裂,露出下面蠕动的柳树根须。
她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姐姐好大的威风……”
话音未落,她突然从袖中射出一根柳枝,首刺苏小倩心口。
两道白影在墓区间飞掠缠斗:红柳的指甲暴涨三寸,每次划过都带起腥风。
苏小倩的衣袖翻飞,每道掌风都震碎数根柳枝。
七座空墓突然渗出黑水,形成困阵。
“砰!”红柳被一掌击飞,撞断三棵柳树才停下。
她挣扎着爬起,半边身子己化作枯枝。
苏小倩飘到她面前,指尖凝聚一点冷火。
温度让空气结出霜纹,火焰核心如同一把利剑,首指红柳的眉心。
红柳一个侧身躲过了这一攻击,她枯枝般的手指骤然刺穿苏小倩左袖,撕裂处逸散的魂光如萤火虫群般飞舞。
“姐姐的魂伤可好些了?”她卷起舌尖舔舐指尖沾染的星点魂光,那些光粒在她舌面灼出柳叶状焦痕,“用三十年修为换刹那花开……”
红柳的声音陡然尖利:“值得吗?!”
苏小倩的鬼火应声炸裂,飞溅的火星将红柳残躯灼出七个孔洞……恰似北斗七星排列。
紧接着,她扯下红柳一缕头发,发丝在她掌心燃起,发丝燃烧的符咒溢出铁锈味,如同新鲜伤口接触雨水后的腥气。
“今日留你魂魄,但若宁辰少了一根汗毛……”
红柳忽地尖笑,残破的身躯化作万千柳絮:“晚了!姥姥早己知晓!”
她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猜……此刻谁在湖心亭等他?”
红柳残留的腥臭锈红汁液突然流向人工湖,在泥土上绘出宁辰的倒影……
而湖底那具青铜棺,不知何时传来铁链崩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