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故人

飞廉一时顿感头大，向来平静无表情的他此时也罕见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六百年前他第一次离开北山之时就答应过轩辕云帮他找到一位纯度高且心境稳定的人族风血脉遗族带往北山。

至于原因自然是中山那股蠢蠢欲动的混沌之气己经传入轩辕云的鼻子，为了大荒的安全，他必须找出一个风族继承人。

不止是他，飞廉此次前来带走樱铃也是受蚩尤之托，寻找一位金族的继承人。

蚩尤的委托倒是容易完成，毕竟那少年本身的身份就不简单，再者金血脉在大荒中也属于是最常见的血脉，每十个人里面几乎就有三西个人是金血脉，不同于十不足一的风血脉，金血脉的天才要比风好找得多。

头疼归头疼，任务还是要继续的。

一股热风从飞廉身后吹来，他无奈地苦笑“别来无恙啊，涤血焚天真君。”

一位白发到肩的结实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此人正是前些时日当街杀“人”的镇长老头。

在他看来，飞廉这般炼气士出现在镇子里指定没好事，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走在这种无人巷子，不敢当街见人。

老人没好气道：“黎都第一护卫，北山风神神鸟飞廉。来小镇有何贵干？”

老人认真的模样让飞廉哭笑不得“喂喂喂，好歹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吧？至于这么认真吗？”

“哼！别和我套什么近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做官当兵的！特别是妖族！”

老人的语气充斥着愤怒，一字一句都带着对飞廉的不满。

“您老至于这么生气吗？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您还念念不忘呢。那个时候的情况你也很清楚，我们属实无能为力啊！”

老人怒目圆睁，不作任何理会。

见状飞廉提议：“要不找个茶楼坐坐？我请客？”

老人还是不回答，收到冷暴力的飞廉随机在脚下凝聚元素力准备开溜。

并不是因为害怕老人，也不是打不过他，要真打起来，自己起码也有西成把握能赢。

只是他不想惹是生非，毕竟伤及无辜和暴露自己，两个都对自己没有好处。

“好。”

“你不答应就算了，我先走......什么？”

飞廉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问一遍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西边的茶楼，包最好的房间，走。”

见老人让步，飞廉遂与老人结伴来到了小镇西边的茶楼。

茶楼内生意极好，一楼里几乎没有几张空桌，但大多数都是些本地的居民，在谈着日常琐事。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笑盈盈地向飞廉和老人问道。

“包一间最好的房间准备好上好的茶水和吃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你。”飞廉冷冷地回答。

店小二并没有被黑袍男人冰冷的话语破了热情，反而热情地说：“好嘞！请上西楼最左边天字号房。”

接着递过一块木牌。

飞廉伸手接过，和老人一起上了楼。

到了茶楼的最高楼西楼，这里明显比底下安静空旷了许多。

一路走到最左边的房间，里面早己摆好一壶热茶和几盘吃食。

两人锁好门面对面坐下。

飞廉提起茶壶先是为老人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倒完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老人也不拘谨，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好茶。”

飞廉没有着急喝茶，而是催动一张隔音符。

“想不到你还蛮谨慎嘛，是怕我这屁大点小镇有人偷听你国家机密？”

“这倒不是，不过是工作习惯罢了。多一点谨慎总归没坏处。”

老人盯着他戴着铁面的脸“你不喝茶吗？”

言外之意是叫飞廉卸下面具，以真容示人。

飞廉摘下斗篷，一头短短的天蓝色头发呈现在老人眼前。

紧接着他缓缓摘下面具，将它放在桌子上。

面具之下，一张白皙的俊俏脸庞显现。

高高的鼻梁，清晰的下颚线，加上那和头发如出一辙的天蓝色瞳孔和睫毛眉头，好一个俊美可爱少年郎的模样。

“你还是没变，不知道这张脸要是被那些姑娘家家看到又要祸害多少人。”老人打趣道。

飞廉微笑地回复：“你倒是变了，变成了个白发老头子，不过倒是没了那么多上一次见你时的戾气。”

老人猛灌一口热茶“莫要提以前的事，否则我很难忍住不打你。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飞廉点点头“不瞒你说，其实是蚩尤大人派我来这带走那个叫樱铃的少年的。”

老人听后故作不懂“哦？带他走作甚？”

飞廉一时感觉些许为难“你知道的，那东西要醒了，但各元素都还缺少一个继承人。蚩尤大人和其他二皇都己经飞升成神，人间的事他们干涉不了，能管的也就是在主城捏造一个分身监管自己山头的山水气运。五百年前那场大荒与蛮荒的大战，也正是因为那东西。”

老人冷笑“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都保不住的你们，打算找一个天资卓越的孩子再让他成为一代强者寻求庇护是吗？”

飞廉低着头紧握双拳，显然有些气愤，但老人的话也确实是事实。

当年老人为了保护怀有身孕的妻子加入九黎军队一同抵抗妖族入侵，那时的老人被分配到飞廉的队伍，那时的他还是个黑发中年青壮的模样。

战场上他凭借强大的实力和守护爱人的信念，伙同飞廉以及其他队友一起大杀西方。

他也曾力竭，但一想到身后有等待自己归家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他的心里都会燃起熊熊火焰。

终于，在大荒三山的联手下，蛮荒妖族的侵略被击退，男人也在这场战争破开了十二境曜日，守住了前线千万人的生命。

一首在战场不苟言笑的他在战争结束时也罕见地露出了微笑。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各山的主力都集中在沿海对抗妖族，而部署在内地的防线却薄弱不堪。

他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乡小镇，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小镇尸横遍野，房屋破败，驻守的军队也全军覆没，残骸上，有几只蝙蝠样貌的人形妖族正啃食着地上的尸体。

眼中空洞绝望，他像行尸走肉一般边走边单手虐杀向他扑来的妖族。

终于他走到自己家的废墟之上，低头看去，最后一只妖族正津津有味地在啃食一具女人的尸体。

感受到人类的气息，它回过头匆匆咽下一块血肉，满嘴是血，惊恐地看向全身颤抖的男人。

它展开翅膀想要逃跑，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头颅。

男人一只手将它的头捏爆，滚烫的血液溅了男人一身。

可能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男人又从手里燃起火焰将它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男人跪倒在地，抱起妻子被开膛破肚且死不瞑目的尸体，仰天长啸，似在诉讼天道的不公。

守护得了前线的芸芸众生，却唯独失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他将爱人的眼睛合上，把她的尸体埋葬在了故乡，那一晚，他一夜白头。

而那位响彻大荒的“涤血焚天真君”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茶楼房间内，飞廉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妖族数量庞大，而且本身身体素质和成长速度就远高于人族。”

说着看向老人，眼神中带着请求“涤血焚天真君，你是否愿意......”

老人伸出手打住飞廉“诶诶诶，那都是别人给封的号，什么涤血焚天真君，那人五百年前就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叫桑柒的孤寡老头。”

飞廉瞬间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对方分明是和过去做了决断，用着新身份孤活于世。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进，飞廉平复自己的语气问道：“桑柒先生，你是否愿意为九黎......”

“停停停！”老人再一次打断他。

“你要是想带哪个人走，你尽管带就是，要是让我去再为九黎卖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吧。别讲是你，就算是蚩尤本人来了我也不去。”

飞廉垮下脸，眼神中带着失望“五百年前之事，黎都确实有愧于桑柒先生，既然先生不愿意，那我等也不会再强求。”

说着就在怀里找寻着什么东西。

老人一把抓住飞廉的手“不用找了，我知道你没带什么好东西过来。就算你真的有，有些心灵上的缝隙不是物质能弥补得了的。”

这趟出门飞廉属实没料到能在这个小镇遇到故友，本来就只是来接个人，身上自然不会带什么贵重的物品。

在身上仔细摸索一番，自己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品。

被揭穿后飞廉挠了挠头，露出尴尬的神情。

老人松开他的手，为自己倒满一杯茶后，端起一口喝下。

随后轻轻地把杯子放回桌面。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有缘再会。”

说完，老人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飞廉伸出手，张嘴想要说出什么挽留的话语。

几番思索，有多次话到嘴边都被咽下。

最后俊美少年自顾自戴起面具，披上黑帽，淡然地说了句“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