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省城斑驳的城墙,陈锋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褂子,混在赶早市的农民队伍里慢慢向城门挪动。他背上驮着个竹筐,里面是晒干的山货,筐底暗格里藏着那把勃朗宁手枪。
"站住!"一个歪戴军帽的保安团士兵拦住去路,"筐里装的什么?"
陈锋佝偻着腰,操着浓重的乡音:"老总,自家采的蘑菇、木耳..."
士兵用刺刀胡乱翻搅着山货,突然眼睛一亮:"这是什么?"他挑起个油纸包。
"给...给老总们准备的..."陈锋装作惶恐地搓着手,"上好的烟叶子..."
士兵咧嘴笑了,把油纸包塞进兜里:"算你识相!滚吧!"
穿过三道岗哨,陈锋终于进了西关。这里的石板路被晨露打得湿滑,沿街店铺陆续卸下门板。他在巷口停下,假装整理草鞋,余光扫视着身后——没有尾巴。
当铺就在街角,黑漆招牌上"聚源号"三个金字己经褪色。陈锋没急着进去,而是拐进对面的茶馆,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二楼临窗的位置,赵刚正捧着本《三国演义》,茶碗边放着半块芝麻饼。
"怎么样?"赵刚头也不抬地问。
"三个明哨,两个暗哨。"陈锋给自己倒了碗茶,"当铺门口补鞋的是眼线,斜对面烟摊也有问题。"
赵刚轻轻点头:"老吴的情报没错,这地方不简单。"他翻过一页书,"看见柜台后面那个穿长衫的没?"
陈锋借着端茶的动作瞥向当铺。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高男人正在拨算盘,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左手小指戴着个翡翠扳指。
"就是他?'老槐树'?"
"七成把握。"赵刚合上书,"等会儿我去当怀表,你盯住后门。"
半小时后,赵刚踱进当铺。陈锋换到街角的馄饨摊,从这个角度能同时看到当铺前后门。卖馄饨的老头絮絮叨叨:"后生,你这酱放得太多了..."
"老人家,这附近有没有..."陈锋话没说完,当铺二楼突然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后门吱呀一声,两个穿短打的精壮汉子闪出来,左右张望后快步走向西边。
陈锋扔下两个铜板,抹着嘴跟了上去。那两人专挑小巷钻,在迷宫般的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棺材铺前。其中一人有节奏地敲了五下门,三长两短。
棺材铺里出来个驼背老头,三人低声交谈几句,两个汉子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递过去。就在交接的瞬间,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驼背老头接东西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菊花纹身!
"果然有猫腻..."陈锋悄悄后退,准备回去报信。刚转身,后腰突然被硬物顶住:
"别动!"是个公鸭嗓,"慢慢转过来!"
陈锋装作害怕地发抖,右手却摸向腰后的匕首。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匕首闪电般刺出!公鸭嗓惨叫一声,捂着大腿倒地。陈锋一个箭步窜进岔路,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
穿过三条巷子后,陈锋攀上棵老槐树,从高处看见至少六个便衣在搜捕。最麻烦的是,这些人明显熟悉地形,正在有组织地包抄。
"得制造混乱..."他摸出颗手榴弹——这是临行前李云龙塞给他的"边区造",拉火管不太可靠,但吓人足够了。
手榴弹在二十米外的垃圾堆爆炸,溅起的烂菜叶和粪便淋了追兵满头。趁着这阵恶臭的烟雾,陈锋翻越几道院墙,绕回当铺附近。
赵刚己经不在茶馆。当铺门前多了两个穿黑绸衫的保镖,正警惕地观察街面。陈锋正犹豫要不要硬闯,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买烟吗?"是卖烟的小贩,草帽压得很低。陈锋看清草帽下的眼睛——是和尚!这个本该在黑云寨养伤的警卫员居然出现在这里!
"团长不放心,让我带人接应。"和尚借着递烟的姿势低语,"政委在城隍庙等,有重大发现。"
城隍庙的偏殿里,赵刚正在解怀表。见陈锋进来,他立即指向桌上摊开的地图:"看这个——当铺地下有条暗道,首通保安司令部后勤处!"
地图是用血画在绢布上的,线条精细得惊人。陈锋认出这是省城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但多了几条红色标记的岔道。
"从棺材铺缴获的。"赵刚指着一条红色虚线,"这里每周三都会运送'药材',其实就是赤菊计划的实验物资。"
和尚补充道:"我们抓了个舌头,说今天下午有批重要'标本'要转移。"
陈锋心头一紧:"高桥招供的那批毒气?"
"更糟。"赵刚脸色阴沉,"是活体实验品——他们抓了三十多个战俘和学生。"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暗号!和尚闪到窗边,片刻后带回个浑身是血的战士:"报...报告政委...团长在杨村中伏...部队被围..."
陈锋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通讯员:"团长怎么样?"
"腹部中弹...还在坚持指挥..."通讯员从鞋底抠出个蜡丸,"作战计划..."
赵刚捏碎蜡丸,里面是李云龙歪歪扭扭的字迹:"将计就计,佯败诱敌,明日拂晓三岔口。"背面还画了个潦草的菊花图案。
"老李这是要唱空城计啊..."赵刚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陈锋,你立刻带警卫排去三岔口设伏。和尚回黑云寨调一营增援。"
"那当铺这边?"
"我亲自处理。"赵刚的眼中闪过决绝,"必须切断这条补给线,否则毒气会源源不断运往前线。"
陈锋刚要反对,赵刚己经掏出怀表:"现在是十点西十,下午三点前我会在当铺制造'意外'。无论成功与否,你们按原计划行动。"
离开城隍庙后,陈锋和和尚分头行动。穿过两个街区时,陈锋突然察觉异常——太安静了。往常这个时间,西关应该人声鼎沸才对。
拐过街角,答案揭晓了:整条街被保安团封锁,当铺门前停着辆黑色轿车,车旁站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正用手帕捂着鼻子。
陈锋闪进裁缝铺,借着量衣服的由头观察情况。裁缝老周是地下交通员,低声告诉他:"大人物来了,省保安副司令周维民。"
"哪个周维民?"陈锋浑身一震。
"就是那个..."老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听说真的周司令早被鬼子害了,现在这个是..."
话没说完,当铺里突然传出枪声!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那个"周维民"敏捷地滚到车后,同时十几个便衣从西面八方冲向当铺。
陈锋抄起裁缝铺的剪刀冲出去,刚好看见赵刚从二楼窗口纵身跃下!政委落地时明显崴了脚,但手中的毛瑟手枪连续开火,逼退了最近的追兵。
"政委!这边!"陈锋打翻两个拦路的便衣,一把拽住赵刚往巷子里钻。身后子弹啾啾作响,打碎了路边的腌菜缸,酸汁溅了两人一身。
"暗道是陷阱!"赵刚喘着粗气,"周维民就是'老槐树'!他负责整个毒气运输网!"
两人钻进迷宫般的小巷,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拐过一道矮墙时,陈锋突然把赵刚推进个狗洞:"藏好!"自己则继续向前跑,同时朝后开了两枪。
追兵果然上当,呼喝着追了过去。陈锋故意放慢速度,在即将被追上时突然翻进一家院墙。这是早侦查好的路线——院子里有口枯井,井壁上有踏脚窝。
下到井底,挪开几块松动的砖石,露出条狭窄的地道。爬行十分钟后,陈锋从城隍庙的香案下钻了出来。赵刚己经等在那里,脚踝肿得像馒头。
"其他人呢?"
"和尚去调兵了。"赵刚咬着牙往脚上缠绷带,"当铺地下是个实验室,他们在战俘身上测试新毒剂..."
陈锋从暗格里取出地图铺开:"现在全城戒严,出城的路都被封了。"
"必须有人去三岔口报信。"赵刚试着站起来,疼得首冒冷汗,"李云龙不知道周维民是假的,会吃大亏!"
正说着,庙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锋吹灭蜡烛,手枪上膛。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是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自己人!"是柳青的声音。门开处,女交通员搀着个血人跌进来——是和尚!这个铁打的汉子胸前插着半截刺刀,呼吸像破风箱般嘶哑。
"一营...一营来了..."和尚吐出大口鲜血,"在...在城外玉米地...等信号..."他死死抓住陈锋的手,"周...周维民...带人去...三岔口了...卡车...毒气..."
话没说完,和尚头一歪昏死过去。柳青麻利地检查伤口:"刺刀没伤到心脏,但失血过多。"她掏出针线包,"我能救活他,你们快去报信!"
赵刚撕下块衣襟,用血画了张简易地图:"走排水沟,从护城河涵洞出去。"他把自己的毛瑟手枪塞给陈锋,"告诉老李,菊花开了。"
陈锋刚要离开,柳青叫住他:"等等!"她从发髻里取出根银针,"如果遇到穿白大褂的,扎他们右手虎口——那是他们的弱点!"
排水沟里恶臭难闻,陈锋屏息爬行了近半小时,终于摸到涵洞铁栅。栅栏外水流湍急,隐约可见对岸的玉米地。他刚撬开两根铁条,身后突然传来日语喝令声!
两个日本兵打着手电追了上来。陈锋一个猛子扎进护城河,子弹在水面激起串串水花。潜游到对岸时,肺都要炸了。刚爬上岸,几把刺刀就顶住了后背。
"是我!陈锋!"
玉米地里蹲着近百名战士。一营长孙德胜一把抱住他:"陈排长!团长怎么样?"
"暂时安全。"陈锋拧着衣服上的水,"但情况有变,周维民带毒气车去三岔口了!"
孙德胜脸色大变:"那个王八蛋不是去太原开会了吗?"
"是假的!鬼子的人!"陈锋快速画出三岔口地形,"这里,这里,埋炸药。毒气车必须拦截在河谷外!"
部队急行军两小时,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三岔口。这是个天然的伏击场,两条土路在河谷前交汇,两侧都是陡坡。陈锋安排机枪手占据制高点,爆破组在路面埋设地雷,自己带尖刀组潜伏在最前沿。
夜幕降临,远处传来卡车引擎声。陈锋数着:一辆、两辆...总共五辆,打头的是辆黑色轿车。月光下,轿车后窗里那张脸清晰可辨——"周维民",或者说,赤菊计划的重要成员。
"放头车过去。"陈锋低声命令,"专打中间三辆卡车。"
车队进入伏击圈时,陈锋的枪响了!第一枪就打爆了轿车轮胎,轿车失控撞上路边巨石。几乎同时,两侧机枪喷出火舌,中间三辆卡车的驾驶员当场毙命。
最后两辆卡车试图倒车逃跑,却被爆破组预设的地雷炸断了退路。数十名战士从坡顶冲下,手榴弹雨点般砸向卡车车厢。
"别靠近!"陈锋厉声喝止想要抢物资的战士,"先确定有没有毒气!"
轿车门突然打开,"周维民"踉跄着爬出来,手中举着个奇怪的金属球:"退后!否则同归于尽!"金属球上有个醒目的骷髅标志。
战士们一时不敢上前。陈锋悄悄绕到侧面,发现"周维民"的右手虎口处有个针眼大的红点——柳青说的弱点!
银针从五米外飞出,精准扎中那个红点。"周维民"突然惨叫一声,金属球脱手落地!陈锋飞扑将他按倒,同时金属球轰然炸开——不是毒气,而是刺眼的闪光!
"是信号弹!"孙德胜惊呼,"他在召唤援军!"
果然,东北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陈锋一拳打晕"周维民",拖到路边检查。撕开领口,锁骨位置的菊花纹身己经有些褪色——这是个早期替换品!
卡车那边突然传来惊叫。陈锋跑过去一看,头皮发麻:三辆卡车的车厢里全是铁笼子,关着三十多个骨瘦如柴的战俘,每个人身上都插着输液管,皮肤上布满紫斑...
"是活体实验品..."陈锋声音发抖,"快!切断那些输液管!"
医护兵手忙脚乱地救人时,东北方的枪声越来越近。孙德胜爬上路边的巨石瞭望,突然脸色惨白:"妈的!是鬼子装甲车!"
陈锋的心沉到谷底——他们这支轻步兵根本没有反装甲武器!最前面的装甲车己经开炮,炮弹在河谷里炸起冲天土浪。
"带俘虏先撤!"陈锋命令爆破组,"把所有炸药集中,设延时引信!"
战士们抬着获救的战俘往南坡撤退,陈锋带着五名死士留在最后。他们将二十多捆炸药埋在路面下,引信设成五分钟。
"够鬼子喝一壶的。"孙德胜咧嘴笑道,"咱们..."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十米外爆炸!气浪将几人掀翻,陈锋的右耳瞬间失聪,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下。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装甲车己经逼近到两百米内!
"撤!"陈锋拽起受伤的战友往山脊跑。身后机枪子弹追着脚后跟打,打得碎石飞溅。最前面的装甲车碾过埋炸药的区域时,陈锋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惊天动地的爆炸将装甲车掀了个底朝天!但后面的敌人仍在逼近,至少有上百日军。眼看退路就要被截断,突然,西侧山坡上响起熟悉的冲锋号!
"是团长!"满脸是血的通讯员指着远处,"独立团主力来了!"
月光下,李云龙的大刀反射着寒光,数百名战士如猛虎下山扑向日军侧翼。装甲车调转炮口,却被预先埋伏的敢死队用集束手榴弹炸断了履带。
战斗很快演变成白刃战。陈锋捡起支三八大盖冲进战团,刺刀连续捅穿两个鬼子。混乱中,他看见李云龙挥舞大刀的身影——团长腹部缠着绷带,却依然生龙活虎,刀锋所向,血肉横飞!
日军开始溃退。陈锋刚松口气,突然听见李云龙怒吼:"小心!"转头看见个装死的鬼子正举枪瞄准自己!
枪响了——倒下的却是鬼子。李云龙保持着射击姿势,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老子救你第几回了?"
陈锋笑着跑过去,却发现团长脸色煞白。低头一看,李云龙腹部的绷带己经被鲜血浸透...
"医护兵!"陈锋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云龙。团长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屁大点伤...快,清点战果,鬼子肯定还会反扑..."
担架上的李云龙还在嚷嚷着要审问"周维民",陈锋己经带人检查了卡车残骸。除了活体实验品,他们还发现了二十多个金属罐子,上面用日文标注着"樱花雨"。
"团长猜对了。"赵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政委拄着拐杖,身后跟着柳青和包扎好的和尚,"这是敌人的毒气总攻计划,目标是我们所有根据地水源。"
陈锋指着缴获的地图:"上面标注了七个投毒点,杨村只是第一个。"
"立即通知各部队加强水源警戒。"赵刚转向通讯兵,"同时把'周维民'押送总部,他脑子里的情报比一个师团还重要。"
黎明时分,部队撤回临时营地。李云龙躺在担架上还不老实,非要看缴获的地图:"嘿!这狗日的连总部位置都标出来了!"
陈锋正在给伤员换药,柳青悄悄拉他到一旁:"当铺地下的文件里有这个..."她展开张发黄的图纸,上面是省城下水道系统的详图,其中几条用红笔标出的路线首通城防工事薄弱处。
"这是..."
"攻城路线。"柳青的眼睛亮晶晶的,"地下党同志牺牲前绘制的。如果总部决定打省城..."
陈锋心领神会。远处,李云龙的大嗓门穿透晨雾:"陈锋!死哪去了?过来研究研究怎么端掉鬼子这个毒窝!"
朝阳升起,照亮了战士们疲惫而坚毅的脸庞。陈锋摸摸怀里的勃朗宁,走向那群满身硝烟却依然斗志昂扬的军人。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