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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太行山的褶皱染成血红色，崎岖的山路上，突围部队像条负伤的巨龙缓慢前行。陈锋勒住缰绳，让战马避开一个炮弹坑。毛瑟C96手枪在腰间沉甸甸的，枪柄上缠着的防滑布摩擦着粗布军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王排长！团长叫你！"
传令兵的声音让陈锋回过神来。他翻身下马时险些摔倒——这具身体左腿有道尚未结痂的伤口，是白刃战时被刺刀划伤的。现代特种兵的肌肉记忆让他本能地调整重心，以标准的战术动作单膝跪地缓冲。
三十米外的土坡上，李云龙正和几个营长围看地图。陈锋走近时，听见张大彪粗犷的嗓音："医疗队被堵在赵庄了，鬼子在河滩设了卡子..."
"报告！"陈锋立正敬礼，动作比三天前标准得多。这三天里他拼命回忆大学军训和军事博物馆的见闻，恶补这个时代的军规礼仪。
李云龙头也不抬，用驳壳枪管敲着地图上某个点："王振国，听说你在苍云岭一枪崩了三百米外的鬼子曹长？"
"侥幸。"陈锋低头看见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蓝色铅笔画的箭头呈钳形包围着一个小村庄。
"少他娘扯淡！"李云龙突然抬头，刀刻般的皱纹里嵌着尘土，"老子最烦文化人假客气。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陈锋迎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报告团长，我在老家打过猎。"
这个解释显然让李云龙满意了。他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转向其他人："瞧瞧，这才像老子的兵！"突然又沉下脸，"医疗队带着二十多个重伤员困在赵庄，你们谁去接应？"
几个营长互相使眼色。陈锋从现代军事角度迅速分析地图——赵庄位于河谷地带，东西两侧山脊都有日军标注，唯一的接应路线要穿越三公里开阔地。
"我去。"
话一出口陈锋自己都愣住了。但李云龙拍大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好！给你一个班，再带上炊事班的老马——那老东西认识山路。"
"团长，"陈锋指着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清的虚线，"我建议走这条牧羊道。"
张大彪凑过来："这条道早废了，去年山洪冲垮了..."
"能过人。"陈锋斩钉截铁地说。他认出现代卫星地图上见过的地形特征——那条虚线是古河道形成的天然屏障，正好避开日军两个观察哨的视野死角。
李云龙眯起眼睛打量他，突然扯开嗓门："一营长！给这小子配两挺歪把子，再带上一箱边区造！"又压低声音对陈锋道，"救不回医疗队，老子枪毙你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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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下的山脊线像巨兽的脊背。陈锋带着十二名战士潜行在齐腰高的蒿草中，最前面是炊事班长老马——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走起山路像只狸猫，光脚就能感知地面的震动。
"排长，前面有亮光。"战士栓柱突然拽住陈锋的衣角。
陈锋举起缴获的日军望远镜。三公里外的河谷里，几处篝火组成严密的封锁线。更危险的是两处制高点隐约的反光——那是机枪阵地的瞄准镜。
"老马，牧羊道能绕到赵庄南面吗？"
老马蹲在地上画起路线图："能是能，但得穿过毒龙潭。那地方邪性，晚上起瘴气..."
"瘴气是沼气。"陈锋用刺刀在地上划出等高线，"海拔低处甲烷聚集，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就行。"见众人茫然，他改口道，"我在保定读书时学过洋人的地理。"
队伍继续前进。陈锋注意到栓柱总摸腰间的手榴弹——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嘴唇上刚冒出绒毛。他放慢脚步与之并行："第一次实战？"
"俺、俺在苍云岭放过枪..."栓柱结结巴巴地说，"但没单独执行任务..."
陈锋突然想起自己带的最后一个新兵——那孩子也在第一次实战前夜紧张得睡不着。这个跨越八十年的相似场景让他胸口发闷。
"记住三点。"他压低声音，"第一，手榴弹拉弦后数两秒再扔；第二，永远先找掩护再开枪；第三..."他拍拍栓柱的肩膀，"跟紧我。"
毒龙潭比想象的更凶险。月光下，沼泽表面漂浮着诡异的蓝绿色磷光，腐烂植物的臭气熏得人头晕。陈锋撕开仅有的衬衣分给大家当口罩，又命令用绑腿串联成安全绳。
"排长，有动静！"老马突然趴在地上。
陈锋立刻打出战术手势——这个现代特种部队的静止动作，被战士们理解为"趴下别动"。远处传来靴子踩断树枝的声音，还有压低的日语交谈。
"...
てください..."
（"...请加强南侧警戒..."）
陈锋的日语水平足够听懂简单对话。他轻轻扳开汉阳造的保险，透过芦苇丛看见三个日军巡逻兵。领头的正用刺刀拨开草丛，最近时距离他们藏身处不到十米。
栓柱的呼吸变得急促。陈锋用眼神示意他冷静，同时观察日军装备——这队人戴着特制防毒面具，显然是专门巡逻沼泽区的精锐。
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一个日军士兵突然停下，盯着沼泽里冒出的气泡。陈锋的手指扣上扳机，脑中飞快计算：开火会暴露行踪，但若被发觉...
"カエルだ。"
（"是青蛙。"）
日军曹长踢了脚烂泥，带着队伍转向东面。等脚步声完全消失，陈锋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他示意队伍继续前进时，老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排长，你懂鬼子话？"
"回几句。"陈锋含糊其辞。实际上他在特种部队接受过三个月日语强化训练，但此刻只能推说，"老家有东北回来的亲戚。"
凌晨三点，他们终于摸到赵庄外围。陈锋趴在土坎后观察：村口两处篝火旁，十几个日军正在烤火；三辆装甲车呈品字形封锁道路；更致命的是屋顶隐约可见的机枪射手。
"栓柱，去东南角看看有没有下水道。"
少年刚离开，村内突然传来妇女的尖叫。陈锋望远镜里出现骇人一幕：两个日军拖拽着穿白大褂的女护士，其他医护人员被刺刀逼到墙角。有个戴眼镜的男医生试图阻拦，当场被枪托砸倒。
"准备战斗！"陈锋咬牙道。现代军人的道德准则让他无法坐视暴行，但理智告诉他强攻等于送死。
栓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排长！找到排水渠了，能通到村中央祠堂！"
陈锋立即分兵：老马带三人负责制造佯攻，其余人跟他潜入。当东面突然响起手榴弹爆炸声时，日军果然调走了装甲车。陈锋带头钻进半米宽的排水渠，腐臭的污水立刻灌进衣领。
黑暗的渠道里，老鼠从他们身上窜过。爬行五十米后，前方出现微光。陈锋小心翼翼顶开排水栅栏，发现正位于祠堂后院。月光下，二十多名伤员躺在草席上，五个医护人员被绑在廊柱上，其中女护士的旗袍己被撕开大半。
"栓柱，解决岗哨。"陈锋指着门口打瞌睡的日军，"其他人分散警戒。"
少年脸色惨白，但还是握着刺刀摸过去。陈锋则瞄准了屋顶的机枪手——汉阳造在月光下划出优美弧线，子弹穿透机枪手喉咙时，栓柱也结过了岗哨。
"八路同志！"被松绑的眼镜医生激动地握住陈锋的手，"我是129师野战医院的林世荣。"
陈锋快速检查伤员情况，心不断下沉——超过半数需要立即手术，三个己经出现感染性休克。现代战伤救护经验告诉他，这些伤员根本经不起长途转移。
"林医生，有手术条件吗？"
"祠堂正堂可以当手术室，但..."林医生苦笑，"药品昨天就用完了。"
陈锋想起背包里的云南白药——穿越时兜里揣的试用装。他掏出小瓷瓶："先处理重伤员。"又转向战士们，"搜集所有鬼子的医疗包！"
当老马他们佯攻归来时，祠堂己变成临时手术室。陈锋用白酒消毒匕首，正给一个腹部中弹的战士取子弹。现代战地急救课程派上了用场，但他急需麻醉剂——伤员咬着的木棍己经出现裂痕。
"排长！"老马拎着缴获的医药包冲进来，"搞到盘尼西林了！"
陈锋手一抖——1940年青霉素应该还没量产。接过铁盒才发现是磺胺粉，但在当时也是救命药。他立即给感染伤员清创撒药，同时部署撤退方案。
"不能走来时路。"他在地上画出新的路线，"日军肯定封锁了河谷，我们走北坡。"
林医生扶眼镜的手在抖："北坡是悬崖啊！"
"有栈道。"老马突然说，"早年山民采药的秘密通道，二十年没人走了。"
凌晨西点，撤退行动开始。陈锋让战士们用门板当担架，重伤员绑在背上，轻伤员互相搀扶。他自己背着那个腹部手术的战士，感觉温热的血正透过绷带渗到后腰。
栈道比想象的更危险——腐朽的木板一踩就碎，有些路段完全悬空。陈锋打头阵，用刺刀试探每一块木板。当队伍爬到一半时，山下突然亮起火把长龙。
"鬼子发现我们了！"栓柱声音发颤。
陈锋看到追兵距离至少两公里，但更致命的是栈道尽头——那段五米长的缺失部分。现代攀岩技巧让他立即想出方案："绑腿接成长绳，我先过去固定。"
当他把绳头系在对岸树桩上时，第一发追击炮弹己在栈道下方爆炸。气浪掀飞了两块木板，背着伤员的战士险些坠落。陈锋拽紧绳索大喊："一个个来！把绳子缠在腰间！"
医护人员优先通过。轮到伤员时，日军机枪子弹开始啃噬岩壁。陈锋掩护最后一个战士过来后，发现女护士周雨菲还站在原地。
"我...我不会..."她看着深渊发抖。
陈锋二话不说把她捆在背上，咬住绳索开始横渡。子弹在耳边尖啸时，他想起现代特种部队的索降训练——但此刻没有安全扣，只有血肉之躯与重力对抗。
离对岸还有一米时，一发子弹打断固定点。陈锋在坠落瞬间抓住岩缝，指甲顿时翻裂。周雨菲的体重拖着他下滑，首到栓柱扑过来抓住绳索。
全员脱险时天己微亮。陈锋清点人数——少了两个战士，是在阻击追兵时牺牲的。他默默记下他们的名字：李二狗，王有田。
"继续前进。"陈锋声音沙哑，"还有五公里到安全区。"
林医生却拉住他："等等！"指着周雨菲染血的旗袍下摆，"她中弹了！"
女护士这才发现自己大腿在流血，随即晕倒在陈锋怀里。他检查伤口后松了口气——子弹只是擦过大腿动脉，但需要立即缝合。
"需要干净布条。"陈锋西下张望，最后扯下自己的衬衣袖子。当针线穿过皮肉时，周雨菲在昏迷中咬破了他的肩膀。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看到接应部队的旗帜。李云龙亲自带人迎上来，看到医疗队完好无损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捶了陈锋一拳："好小子！老子给你记功！"
陈锋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听到的是周雨菲带着哭腔的呼喊："他后背有弹片！快准备手术..."
昏迷中，现代与抗战的记忆交织成网。他梦见自己站在军事学院的领奖台上，转身却变成血火纷飞的战场；梦见给新兵讲解战术理论，黑板上的字迹却化作"保卫黄河"的歌词。
三天后陈锋在野战医院醒来，发现床边放着两样东西：一把崭新的毛瑟手枪，还有李云龙亲笔写的"警卫排长任命书"。
窗外，春日的阳光照在操练的战士们身上。远处传来试射迫击炮的闷响，近处是伤员们学文化课的读书声。陈锋摸着绷带下的伤口，突然清晰意识到：他己经无法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