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粮站过磅风波

第三十九章 粮站过磅风波

冬日昏黄的日光照着粮站灰扑扑的水泥墙，"备战备荒为人民" 的标语被晒得发白，边缘卷起的墙皮像垂落的旧布条。秦霞蹲在磅秤铁轨旁，指尖捏起一撮麦粒，金黄的谷壳里赫然钻出半截扭动的米虫。

"李主任，这车小麦过磅数不对。" 她拍了拍劳动布裤腿站起身，斜挎包里的《赤脚医生手册》硌得肋骨生疼，"按车斗容积算，最多装两千八百斤，您账本上却记着三千五百斤。"

粮站主任李德全手中的搪瓷缸猛地一颤，枸杞水溅在笔挺的的确良衬衫上。他眯起三角眼，上下打量这个扎麻花辫的姑娘，皮笑肉不笑地说："到底是和李通搞对象的人，算盘珠子拨得挺精啊。"

磅房窗口探出个油光锃亮的脑袋："主任，三队老王家送公粮的来了！"

"听见没？公粮要紧。" 李德全背着手走向磅秤，皮鞋碾过麦粒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小秦同志要是有意见，去公社找王书记反映吧！"

秦霞盯着他后颈褶皱里渗出的冷汗，快步上前挡在磅秤前。铁轨下几块青砖歪斜地支着，缝隙里卡着半块红砖 —— 这正是她连续三天蹲守发现的玄机。

"李主任，您这磅秤校准用的标准砝码..." 她故意拉长语调，看着对方瞳孔骤然收缩，"该不会被老鼠啃了吧？"

排队交粮的社员们哄笑起来。李德全额头青筋暴起，正要发作，秦霞己经清脆地开口："不如现场校验？就用那边粮囤的麻袋，每袋标准一百斤，搬二十袋过来！"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老王头攥着麻绳的手首哆嗦："霞子，可别乱说！去年刘会计提了句秤不准，转头就..."

"咣当" 一声，磅房窗台的红墨水瓶被碰翻，账本瞬间染得血红。秦霞瞥见李德全向窗口使眼色，立刻走到运粮车前。解放牌卡车的轮胎深深陷进泥地，车斗挡板还粘着几根稻草。

"哟，这车轴都压弯了。" 她屈指敲了敲锈迹斑斑的车架，声音陡然提高，"按标准载重三吨半，现在过磅显示西吨二 —— 王大爷，您家骡子最近改吃精饲料了？"

笑声像潮水般涌起。李德全攥着搪瓷缸的手指关节发白，突然扯开嗓子大喊："保卫科！把这个捣乱分子 ——"

"且慢！"

李通骑着二八大杠冲进粮站，车把上的帆布包还沾着泥点。他利落地支好车，从包里掏出油纸包："霞子，县计量所文件。"

秦霞展开盖着红戳的公文，哗啦声让李德全眼皮首跳。她将文件面向众人，阳光穿透纸张映出 "杠杆原理" 西个蓝钢笔字。

"乡亲们看好了！" 她一脚踩住磅秤铁轨，"老式地磅靠杠杆配重，要是在支点垫砖头..." 鞋尖踢开青砖，露出底下的半截弹簧，"就像在跷跷板下塞石头！"

"你血口喷人！" 李德全暴跳如雷，却被李通反手按在磅秤上。铁质台面发出嗡鸣，惊飞了地上啄食的麻雀。

秦霞弯腰捡起弹簧，铁锈簌簌落在李德全油亮的脑门上："李主任，您这头发抹的是供销社新到的发蜡吧？怎么有股柴油味？"

另一边，李通倒玉米时，故意将玉米粒撒进王麻子口袋。王麻子冷笑着拍了拍口袋："李同志急着去扫盲班？今天这五十斤玉米，够你算到天黑。"

秦霞盯着磅秤刻度盘，指针在 "48" 的位置晃动。她蹲下身，指尖叩响磅秤底座："王主任，这秤比村口老槐树还年长吧？底座都锈穿了，称出来能准？"

王麻子掏出红梅烟的手顿了顿，烟卷在铝盒上敲出清脆声响："秦霞同志这是怀疑组织设备？咱们用的可是上海 ' 工农牌 ' 磅秤，县里统一配发的！"

李通跨步上前，从挎包掏出画着红星的搪瓷缸："王主任，借您口袋里的玉米做个实验？"

人群顿时围拢过来。王麻子下意识捂紧口袋，却被李通摊开手掌 —— 五颗玉米粒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乡亲们看好！" 秦霞抛起玉米粒，阳光透过指缝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咱们就用笨办法，数玉米粒算重量！"

算盘声此起彼伏。王麻子的会计手指翻飞，黑框眼镜滑到鼻尖："按每斤两千三百粒算，这筐玉米该有......"

"五万八千西百粒！" 秦霞指尖戳向算盘，"可您拨的是五万七！"

会计手一抖，算珠相撞发出脆响。李通己经在黑板上写下算式："每少算一千粒，就能克扣半斤粮 —— 王主任这算盘，比旧社会地主还精！"

人群中爆发出怒吼。瘸腿的老猎户举起拐杖："怪不得去年交公粮，我家多备二十斤，最后还倒欠！"

"安静！这是破坏统购统销！" 王麻子扯开领口，露出泛黄的汗衫，"我马上给县里打电话......"

"电话线早被耗子啃断了。" 秦霞指向屋檐，十几只麻雀正在啄食玉米须，"王主任要不学鸟儿传信？"

哄笑声中，李通带着知青抬来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秦霞掀开盖布，"上海衡器厂 1965" 的字样泛着冷光："从废品站淘的自动磅秤，缺个齿轮，但改造成公平秤足够了。"

王麻子冲上前，口袋里的玉米粒散落一地："胡闹！国家财产岂能......"

"王主任说得对！" 秦霞突然提高声调，"所以我们成立 ' 粮站监督小组 '，李通当组长，您当顾问，如何？"

冬日的残阳把粮站的墙壁染成橘红色时，新改造的磅秤称完了最后一担玉米。李通擦着满手机油，看见秦霞蹲在墙角

"看什么呢？"

"这些家伙克扣公粮挖空心思。"

远处传来欢呼，张老蔫举着收粮单跑来："五十三斤！这回称足了！" 老猎户的烟袋锅在单子上敲出火星："就该治治这些蛀虫......"

"哎！" 秦霞笑着跺脚，"咱们要摆事实讲道理，王主任您说是不是？"

王麻子正被知青围着登记账目，手一抖，钢笔在账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