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说亲大队上门

第十七章：说亲大队上门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浓烟突然倒灌进厨房，秦霞被呛得首咳嗽，手中豁口的葫芦瓢 “咣当” 一声掉在土灶上。自从上次暴雨冲垮半间屋子，这破旧的灶台就像个老病号，三天两头闹脾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如同炸开了一串鞭炮。大嫂王金花扯着嗓子喊道：“死丫头，还不赶紧滚出来！张家婶子带人相看来了！”

秦霞抄起烧火棍抵在门上，斜眼望去，只见篱笆外挤着五六个穿着花褂子的婆娘。走在最前面的张媒婆，脑门上别着一朵褪色的红绒花，远远看去，活像供桌上发霉的寿桃。

“老秦家的，不是我说，这都第三拨人了。” 张媒婆捏着绢帕，朝屋里指指点点，“就这炕上的麻袋片，院里瘸腿的老黄牛……” 话还没说完，那头老黄牛突然 “哞” 地一声，甩出半泡稀粪，不偏不倚浇在她崭新的千层底布鞋上。

秦霞忍不住笑出声，倚着门框调侃道：“您这红娘当得真值，连牛粪都成了双份彩礼！”

“牙尖嘴利的赔钱货！” 王金花一把揪住秦霞的麻花辫，往外拽去，“人家李屠户愿意出二十斤猪板油当聘礼，陈队长家能给缝纫机票……”

“大嫂这算盘打得比生产队会计还精。” 秦霞反手将辫子绕在烧火棍上，“上个月用我采的何首乌换了两斤红糖，昨天拿我纳的鞋底换了三张工业券，今儿个连我的骨头都要论斤卖了？”

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隔壁赵寡妇也凑趣道：“金花啊，我咋听说前头两户的见面礼都让你克扣了？王瘸子那五斤白面……”

“放你娘的屁！” 王金花抄起扫帚就要扑过去，被张媒婆死死拉住，“都别闹了！今儿可是公社刘干事的侄子来相看！”

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一个穿着西个兜干部装、蹬着锃亮皮鞋的男人迈步走进院子。秦霞眯起眼睛打量，发现他腋下夹着的红宝书，书脊上还沾着供销社的价签。

“刘干事让我带个话，” 男人掏出手绢捂住鼻子，“要是成了，能给你家批个返销粮名额。”

这话一出，王金花眼睛瞪得像铜铃，秦老爹手里的旱烟杆 “吧嗒” 掉在地上。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老母鸡啄食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瘸腿的老牛也竖起了耳朵。

“好大的官威！” 秦霞突然抄起窗台上的鸡毛掸子，“上个月刘干事还因为倒卖粮票写检查，这会儿就能批返销粮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公社对质？”

皮鞋男吓得后退半步，人群中有人喊道：“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粮站那个贪污犯的小舅子嘛！”

“小贱蹄子反了天了！” 王金花抄起顶门杠，“今天就算绑，也要把你绑上花轿！”

“按您这算法，倒真是新鲜。” 秦霞捻着土灶台上的玉米须，慢悠悠地说，“我爹当年卖老黄牛才换得八十工分，您这嘴皮子一动，就值两头牲口钱？”

这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举着擀面杖要打她的大嫂也僵在原地。看热闹的乡亲们忍不住笑出声，有人喊道：“可不是嘛，王婶子保媒拉纤比生产队骡马市还热闹！”

“你！” 王媒婆气得脸上的褶子首抖，镶金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少跟我废话！赵家小子可是公社拖拉机手，吃商品粮的！要不是看老秦家祖上……”

“拖拉机手？” 秦霞抓起竹筛里晒着的决明子，撒进灶膛，“前儿公社培训课上，我可记得清楚，履带式东方红 - 75 型拖拉机，传动轴要三天一查，机油滤芯得用山东第二机械厂特供 —— 您猜赵家那位，能把柴油机型号全背下来吗？”

窗根下传来一片惊叹声。不知何时，李通倚在门框边，白衬衫口袋里插着半截铅笔，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秦霞瞥见他手中的《农业机械原理》，顿时明白了什么。

“胡说八道！” 大哥猛地踹翻板凳，“人家赵家的聘礼，这个数！” 他竖起三根手指，“三百斤粮票，够咱家吃半年！”

母亲攥着围裙的手紧了紧，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大嫂的擀面杖狠狠砸下，却在离秦霞额头半寸时，被李通用书脊挡住。泛黄的书页飘落，几张图纸正好盖在撒泼打滚的王媒婆脸上。

“秦家大哥，” 李通声音清亮，“上个月公社统计适婚青年，赵有才在重灾区抢险时……” 他指尖在图纸背面敲了敲，“弄丢过两次柴油机零件吧？”

院墙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王媒婆尖叫着跳起来，金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好你个李通！仗着念过几天书就坏我生意！明天我就去革委会告你们搞破鞋！”

秦霞抄起案板上的蓖麻油瓶，往王媒婆跟前一放：“您看清楚，这是公社特批的农药试验品。” 她指尖点了点瓶身的红戳，“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

“走着瞧！” 王媒婆夺门而逃，却被门槛绊倒，发髻上的红绒花滚进了鸡窝。大嫂刚要追，秦霞晃了晃记工本，拦住她：“上回你拿我三个工分换的头绳，抵这朵绒花足够了吧？”

就在这时，村头大喇叭响起：“全体社员注意！果园嫁接技术突击队现在招工，日补十个工分，另发二两肉票！”

李通仔细将图纸夹回书里，冲秦霞眨了眨眼：“秦霞同志作为咱们大队首个掌握芽接法的能手……” 他故意拉长声音，看着大哥的脸色由黑转红，“要不要给乡亲们做个示范？”

秦霞抓起竹篓，扛在肩上，荆条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走！这可比跟某些人扯嫁妆有意思多了！” 跨出门槛时，她又回头冲母亲笑道：“等我挣了肉票，给您包韭菜盒子！”

暮色中，不知谁家的收音机传来《红色娘子军》的旋律，混着李通低沉的笑声：“刚才柴油机参数背得挺熟？”“彼此彼此，” 秦霞踢开脚边的石子，“您反拿图纸的样子，也挺能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