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商队之事,王峰才回到逐靼号上,连续数日的高压决策、物资清点、商队调派,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舱内景象的瞬间,才悄然松弛下来。
伸手推开逐靼号内舱的那扇铁门,舱内一片明黄的景象映入眼帘。
小昭仁此时正无聊的玩着桌子上的茶杯,看到舱门被推开的时候两眼顿时发亮。
“峰哥哥!”
一声带着无限惊喜而又委屈的清脆童音中,那身穿鹅黄色的小袄裙小小的身影,像一颗小炮弹似的,飞速扑来,首首撞进王峰怀里!
王峰下意识地张开手臂,稳稳接住了这颗“小炮弹”。
小昭仁公主像只归巢的雏鸟,死死搂住他的脖子,的小脸埋在他带着硝烟味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控诉:
“坏峰哥哥!出去玩都不带我!峰哥哥坏!是坏蛋!”
王峰抱着小家伙,心瞬间被这毫无保留的依恋和软糯的控诉填满,他稳稳托住怀里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小人儿,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头顶发髻,低沉的嗓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是峰哥哥不好,让咱们小公主担心了。”
“昭仁!快下来!”
坤兴公主清冷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她端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显然刚才是在教昭仁认字。
此刻她秀眉微蹙,端庄的仪态下掩不住一丝无奈和宠溺被冒犯的薄怒,
“公主当有公主的仪态,怎能如此,如此失礼?”
小昭仁听到姐姐的声音,不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小脑袋从王峰颈窝里抬起来,冲着坤兴公主的方向就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略略略!就不下来!我就要峰哥哥抱!”
她扭着小身子,像只耍赖的小猫,在王峰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王峰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朗声大笑,胸腔震动,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被这笑声驱散了些许。
他抱着昭仁,走到坤兴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勿怪,几日不见,确实想念这小家伙得紧,让她抱会儿,无妨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是不是啊,小公主?”
“嗯呐,嗯呐!峰哥哥也想我啦!”
小昭仁重重点头,小脸上绽放出比阳光还灿烂的胜利笑容,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坤兴公主,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坤兴公主看着这一幕也是无奈,终究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你啊...”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赖在王峰怀里的小妹,又看向王峰,声音柔和了些许,
“王公子莫要太纵容她,这孩子越发无法无天了。” 虽是责备昭仁,语气里却并无多少严厉。
“孩子心性,天真烂漫是福气。” 王峰抱着昭仁,走到另一张圈椅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昭仁立刻像只找到主心骨的小兽,心满意足地窝着,小手还紧紧抓着王峰胸前军服的一颗铜扣,仿佛生怕他又跑了。
坤兴公主看着小妹那全然信赖依偎的模样,再看看王峰虽然眉宇间仍有疲惫,却耐心地由着昭仁把玩他军服上的铜扣和勋章,甚至低头小声回答她诸如“峰哥哥打跑坏人了没有?”“那个大炮‘轰’的一下,是不是峰哥哥放的?”之类稚气的问题。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亲手执起温在小炭炉上的紫砂壶,为王峰斟了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带着茶香升起。
“王公子,商队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越,但比平日多了几分关切。
王峰接过茶盏,入手温润,茶香沁人心脾。
他看了一眼怀里己经开始打哈欠,却还强撑着竖起小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小昭仁,对坤兴公主微微颔首:
“都安排下去了,黄梧带着好货去了倭国,另外我让镇海舰周允焕周千户随着商队押金银南下应天府,商队的能力你是知道的,约摸过些时日,天津卫粮荒就该解除了。”
坤兴公主听到王峰的回答也是松了口气,作为公主,虽说未曾接触过治理国家,可也是知书达礼,深知百姓的不易,她准备第二天去天津卫转转,看看百姓到底是过的一副什么日子。
王峰在一旁逗弄小昭仁,却是没发现坤兴公主的走神。
天津卫东门大街, 开市第二日,街上的人气比昨日旺了些,但那“旺”里透着的,更多是一种被逼到墙角的试探和绝望中的挣扎。
粗粝的石板路两侧,临时支起的摊位依旧简陋,胆大些的百姓,抱着家里仅存的那点“值钱”家当,眼神畏缩又充满希冀地逡巡着。
一个老汉颤巍巍地捧着一尊落满灰尘、缺了耳朵的青铜小鼎,对着登记桌后的兵卒哀求:
“军爷,您看看俺这祖上传下来的物件,能,能换半斗糙米不?”
兵卒皱着眉,用刀鞘拨了拨那铜鼎,又看看旁边粮摊上那少得可怜、标着“限购”木牌的米袋,不耐烦地挥手:
“去去去!这玩意儿顶个屁用!下一个!”
另一边,几个妇人挤在一处布摊前,争抢着几匹颜色暗淡的粗麻布,想用它换点救命的粮食,讨价还价声、哀求声、兵卒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臭和一种无形的焦躁。
粮食,依旧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刃,李力为官市制定了严苛的限购令,每人每日凭户籍凭条限购一升糙米或等值杂粮。这点粮食就如杯水车薪,只勉强维持着市场不彻底崩溃,却远远填不饱这座城市的饥饿。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骚动从官市入口传来,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
坤兴公主在王思泽及西名精悍陆战队员的护卫下,出现在这片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市井之地。
她今日并未盛装,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半旧的藕荷色比甲,发髻上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饶是如此,那份与生俱来的清贵气度,以及身后持枪肃立的精兵,依旧让她如同淤泥中绽放的白莲,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