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整下了一夜,清晨的紫宸殿笼罩在朦胧水雾中。
宫檐滴落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将空气中的暑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棠梨从偏殿醒来,身上还披着萧承瑾的外袍,衣料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气息,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她轻轻叠好外袍,望着铜镜中自己腕间的伤痕,谢明姝昨日的警告犹在耳边。
那月牙状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姑娘,太子殿下唤你过去。"
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棠梨深吸一口气,将外袍抱在怀中,朝着主殿走去。
长廊上的宫灯还未熄灭,昏黄的灯光与天光交织,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腕间伤口的刺痛,提醒着她昨夜的遭遇。
紫宸殿内,萧承瑾正伏案批阅奏折,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
案头放着她昨夜带来的《素女经》批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朱批。
"坐。"
萧承瑾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清冷,
"今日便讲讲这'情之一字'。"
棠梨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发紧:
"殿下,男女之事重在礼仪规范,情之一字..."
她的话被萧承瑾打断。他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如鹰:
"但你批注中写'需以心换心',这该作何解?"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棠梨看着萧承瑾眼底翻涌的情绪,那里面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攥紧裙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情之一字,玄妙莫测。即便男女授受,若无真心相待,也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萧承瑾突然起身,玄色长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他一步步逼近,身上的龙涎香愈发浓烈,
"你一个宫女,如何懂得这些?"
棠梨后退半步,却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她仰头看着萧承瑾,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显得格外高大。
"奴婢...奴婢只是从书中感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在触及萧承瑾眼中的灼热时,莫名有了勇气,
"殿下难道从未想过,为何要学这些?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萧承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教习宫女,竟敢如此质问自己。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谢姑娘求见!"
谢明姝身着月白色襦裙,手持团扇款步而入,与昨日的艳丽截然不同,却更显温婉。
裙裾上绣着的玉兰花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发间的珍珠步摇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殿下,我听闻陛下近日要赐下新的婚期,特来与殿下商议。"
她的目光扫过棠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看来我来得不巧,打扰殿下学习了。"
萧承瑾眉头微皱,后退一步,与棠梨拉开距离:
"婚期一事自有礼部安排,谢姑娘不必操心。"
他的语气冷淡,带着疏离,仿佛方才的激烈对峙从未发生。
谢明姝却不恼,只是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案上,声音轻柔如丝: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殿下尝尝。"
她揭开盒盖,里面整齐摆放着玫瑰酥、芸豆卷,每一样都精巧得如同艺术品。
棠梨站在一旁,看着萧承瑾冷淡地应了一声,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低头整理着书册,却听见谢明姝轻声说:
"对了,妹妹手腕的伤好些了吗?走路还是要小心些。"
那温柔的语气,却让棠梨浑身发冷。
她抬头,正迎上谢明姝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多谢谢姑娘关心,己经好多了。"
棠梨福身行礼,声音平静。她能感觉到谢明姝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像是在审视一件待宰的猎物。
萧承瑾看着两人表面平和的对话,心中却涌起一股烦躁。
他看着谢明姝精心准备的点心,又想起棠梨腕间的伤痕,突然觉得这殿内的空气愈发压抑。
"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了。"
谢明姝福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深深地看了棠梨一眼。
殿门缓缓关闭,萧承瑾走到窗前,看着谢明姝离去的背影。
她的裙摆掠过长廊,如同一片轻柔的云。
"以后离她远些。"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棠梨一怔:
"殿下,奴婢明白。"
她抱紧怀中的外袍,那上面的温度早己消散,却还残留着萧承瑾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与谢明姝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而在这场权力与情感的博弈中,她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萧承瑾转过身,看着棠梨单薄的身影。她站在晨光中,像是一株柔弱的兰草,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坚韧。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伤痕上,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把药再涂一遍。"
他走到案前,拿起昨日的青瓷瓶,
"本太子可不想你因为这点伤,耽误了教学。"
棠梨接过药瓶,低声道谢。
她看着萧承瑾重新坐回案前,继续批阅奏折,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插曲。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发冠上,东珠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她突然觉得,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走出紫宸殿,棠梨望着天空中渐渐散去的乌云。
远处传来宫女们的谈笑声,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她知道,在这东宫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她与萧承瑾之间,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纠葛。
但为何,她的心跳,却总是不受控制地为他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