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仿佛开了一个洞口般。
其内浓雾翻卷,滚滚而出,直冲云霄。
即便远在百里之外,也能见到这边的恐怖声势。
乍一看仿佛绝世妖魔将要出世,来到外界兴风作浪。
虽然眼下这恐怖的一幕令人发自肺腑的感到惊骇和悚然。
但更让宁焱等人震惊的却是紫光真君的那一声称谓。
师父?
这里面不是封印着邪魔吗?
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师父?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脑筋都快要转不过来。
紧跟着下一秒,就见漫天的浓厚秽气飞快的往山中那巨大的陷坑中回卷。
眨眼之间便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仿佛刚才那声势惊人的恐怖一幕仅仅只是众人的幻觉。
随即一道清瘦的身影蓦然自那深邃的洞口之中走出。
他穿着一袭灰蓝色的法袍,身上气质凝沉,表情肃穆,不怒而威。
而更为让人在意的,却是他脸上铭刻的红色符纹。
以及眼中那翻腾不休的浓沉黑雾。
这使得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无比邪异的感觉。
或者说,这压根都不能称之为人了。
“呵,羊娃子,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外面等我。
果然你是我最乖顺的徒儿啊。
没枉为师白白疼爱你一场。”
温馨的话语从谢如钟的口中吐出。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如若一尊木偶。
韩景晨见状,表情却是无比伤感,喃喃出声道:
“师父,距离我拜入您门下已经过去有十二年了。
没有您的提携和指点,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放羊娃。
您是我生命中第二位的恩人,是我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孝敬的对象。
我一直都以你徒弟的身份为傲,在外行走时从未忘记过您对我的规训。
即便现在,按照您的要求,回归了您出身的龙骧派,拜入了新的大修门下。
我依然发自内心的把你当成是我的至圣恩师。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落到今天这般兵戎相见的地步?”
面对韩景晨自言自语般的询问,谢如钟表情没有丝毫颤动,硬邦邦的回道:
“你既然是我的徒弟,肯定要与我站在同一个立场,何必争锋相对?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便不去斩妖除魔了吗?”
韩景晨的眼神蓦然一凝:
“这可都是你曾经教导过我的。
人生在世,修行一场,必然要让这份实力用在应该用到的地方。
乱世妖魔猖獗,我等将成为站在世人最前面的防线,护我人族永续,薪火相传。
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不,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
谢如钟眼中的浓雾微微翻卷:
“救世确实是必须的,但是像我们之前那样到处去斩妖除魔,效率未免也太低了,而且治标不治本。
你我应该都知道,此方天道已然崩毁,灵气的泄露不可抑制,诸多纷杂污秽的灵机借此腾升而起,所以才有了妖魔的诞生,才有了邪祟的猖獗。
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人力难以违背。
我努力了那么多年,走过千山万水,屠戮过的妖魔不可计数,因为行事太过决绝,甚至被我修行的龙骧派所厌弃,不得不背离宗门。
我付出了那么大代价,舍弃了那么多功果,最终换来的却又是什么?
世间的妖魔当真被我给除尽了?
黎民百姓真的因我而得到拯救了吗?
并没有。
这一切都是我的执妄罢了。
我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救下他们。
因为就算我铲除了一地的妖魔。
等我离开,很快又会有其他妖魔侵袭其中。
正是因此,我曾经救下过的两座十万人的大城,百姓们的感激言犹在耳,等我折身回返,见到的却只是被妖魔屠戮殆尽的空城。
于是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妖魔是杀不绝的。
这是上天拟定的规则,人力根本无法违背。
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宗门选择避世,才有那么多的强者袖手旁观。
这并非是他们心冷如铁,不顾苍生苦痛。
实在是因为看透了内里的本质,选择去护佑更少更精锐的种子。
至于更多的普通人,连他们也都顾之不及。”
“但我跟这些人不一样,毕竟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泥腿子,生在民间,长在民间,拜入大宗后又被逐入民间。
可以说,我的一生都与民间想绑定,我天然的与平民百姓们站在一起。
他们的苦痛我能深切的感受到,他们的悲戚我也都亲眼的见证过。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去改变这一切。
既然世间秽气纵横,妖魔除之不尽,普通的人类难以修行,哪怕庇护一时,也难以庇护一世,最终仍旧会化作妖魔的食粮。
那么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
为什么不换一种方法去保护他们呢?
只要所有的人类全都变成了妖魔,那妖魔的威胁性不就大大降低了吗?
人类有了反抗之力,也不再会任由外来的妖魔轻易吞食。
甚至反过来他们还能吞掉那些妖魔,助力自身成长。
这样一来,整个世界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和平。
人类将从妖魔的围猎困境下彻底脱离出来。
这难道不是一个天才般的想法吗?”
宁焱等人听了,只觉得一阵匪夷所思。
纵然是身为恶魔的康拉里,看着谢如钟的眼神都跟看着鬼一般。
韩景晨满脸冷笑的斥道:
“你这番话中所隐藏的问题我也懒得指出来了,只说一句,你将他人化为妖魔,那你询问过他人的意见没有?”
“姑且是询问过的。”
谢如钟点头应道。
韩景晨接着问道:
“你是怎么问的。”
谢如钟侃侃而谈:
“我问他们是否想掌握力量?是否想获得长生?是否想击杀的妖魔?
他们都说是。
大家都赞同我。
那我将他们转化为妖魔,何错之有?”
“他们只不过是被你给误导了,以为要跟着你修行罢了。”
谢如钟愕然道:
“难道转化为妖魔,就不是跟在我后面修行了?”
谢如钟猛地张开双臂:
“他们吞噬,他们掠夺,他们厮杀,这难道就不是一场修行吗?
或者说,还有比这更为直接的修行吗?”
韩景晨叹了口气道:
“虽然大师兄早就提醒过我,您在修行本我破劫法时可能会出问题,但也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不但分裂出了一个魔身,制造了偌大的灾难,连你的本体,现在也为之同化。
当年你打开通路让我逃生,或许那便是你仅存的意志了。
而今再次相见,以你的行事作风所言,已经不再是我的师父。
今日,我将为世间彻底铲除这道祸害,以报您对我的教养之恩。”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抹纯白而炽烈的剑光缓缓自他的手中凝现。
那剑光之上,蕴含着盛烈至极的威势,光是显现出来,就让场上的众人心底猛地一沉。
康拉里那木质的脸上更是显露出了万分的忌惮之色,显然对那剑光畏惧到了极点。
就连遍布整座夺命峰上那隐隐约约的残留秽气,此刻也全都尽皆消散开来。
整个空气瞬间为之一清。
谢如钟见状,却是摇了摇头,不无叹息道:
“灵心演剑法还是我教给你的。
现在你拿我交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这是有多么看不起我?
也罢,就让师父好好见识一下,这些年里你成长了多少。”
话落的瞬间,谢如钟的手中同样凝出了一柄长剑。
但与韩景晨不同的是,他手中的长剑漆黑如墨,散发着强烈至极的狞厉之意,光是看着都觉得胸口一阵犯恶心,意识更是像是会被吸入其中。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持剑朝着彼此冲去。
刹那间宛如两道流光骤然相撞。
空中只听见一声激烈的爆鸣之音。
伴随着声音的传来。
偌大的山顶当场被削掉了一整层。
这突兀的一幕直让众人看的头皮发麻。
当即再也顾不得观战,宁焱等人连忙朝着山下飞快撤去。
就连康拉里,此刻也都迈开那木质的大脚丫子,飞快往下奔逃。
阮夏寒见状,眼神蓦然一凝。
直接舍弃宁焱等人,径直朝着康拉里攻去。
骤然遭到袭击,康拉里险些受了重创。
他挥动着木屑翻飞的手臂,树心凝成的人脸上显露出极其明显的怒意:
“你踏马疯了不成?上面都在战斗你还拖着我?再在这边耽搁下去大家都得死!!”
“在外面没能成功干掉你,反而让你逃了出去,这段时间又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今天难得在这里碰到,死也要拖着你!
休想离开这处试炼空间!”
阮夏寒一边出声,一边疯狂出手。
恐怖的灵力化作道道匹练,直朝着康拉里围杀而去。
康拉里盛怒到了极点,手臂挥动间,木身绽放出青黑色的厉芒,直朝着阮夏寒撞去。
而在两人的身后,整座夺命峰都因为韩景晨和谢如钟的激烈交手,濒临崩溃。
大量的山石朝着下方滚落而来。
更有道道恐怖的攻击余波,不时溅落两人的周遭,令得坚硬的山石不断裂开,塌陷下去,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阮夏寒穿行在诸多足以令凝煞当场毙命的攻击之中,神态冷静到了极点,出手显得颇为从容。
反观另一边的康拉里,得益于木身的强悍加成,此刻约莫也恢复了凝煞境的战力,可面对那漫天的恐怖攻击,整个都骇惧到了极点,不断朝着外围的安全地带疯狂逃窜,几乎没怎么还手,只顾着逃命。
但阮夏寒又岂会让他轻易逃脱?
一道令人眼熟的红色丝带,骤然自她手中爆出,迅速拉长,眨眼便掠至康拉里身前。
康拉里神色惊怒,木质的手臂骤然化作长刀,猛地朝丝带斩去。
丝带的表面立刻出现了一丝的裂痕。
显然它的材质有些抗衡不住康拉里的攻击。
但很快又有新的丝带传递过来,覆盖了原先的破损之处,不断朝着康拉里身上缠绕。
纵然他竭力的挣扎着,最后仍旧如同落网的飞虫般,被那红色的丝带层层的捆缚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粽子。
阮夏寒甩手将他往跟前一扯,就准备丢去战场上落下的一道攻击。
康拉里见状,眼神骤然狞厉到了极点。
他疯狂的出声咆哮道:
“想要我死,你也得给我陪葬!”
伴随着话音落下,炽烈的光芒自他体内绽放。
恐怖的力量骤然扩散开来,宛如一颗核弹,在场中引爆。
刹那之间,无数的山石当场为之蒸发。
就连远处落入此间的几道攻击,也都在盛烈的光芒中消弭不见。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宁焱,心神豁然为之震动。
不等他说话,旁边的陈灵素便沉声回道:
“再看!”
下一秒,就见场上的光芒徐徐开始收敛。
那浓稠盛烈的光芒之中,一道绰约的身影飞快的朝着这边奔来。
见到几乎完好无损的阮夏寒,宁焱不由得一脸的迷惑:
“这是……”
“这是虚身符啊!”
阮夏寒骂骂咧咧,心痛到了极点。
宁焱瞬间明悟过来。
虚身符,可谓是保命级的符篆,能够让身体在一瞬间化作虚无,避开外界的攻击。
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超过金丹的攻击,大抵都能挡住,因此可以想象它的珍贵性。
市面上堪称是有市无价的存在。
“连累我耗尽了这么珍贵的保命之物,那只恶魔着实太过该死!!”
一说到这个,阮夏寒就恨得牙痒痒。
宁焱倒是有些不解:
“其实你大可以等他下来后,我们再一起围攻啊,相比之下,围攻的胜率反倒更大一些。”
“夜长梦多,还是迅速干掉比较好,谁知道那家伙还有什么底牌?”
阮夏寒面色一肃,立刻回道:
“当初那家伙能在我们的围杀下逃走,今次搞不好同样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就留有什么未曾发动的后手。
我不能赌下去。
不然要是让他从这里逃走,下次再想抓到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
为此哪怕搭上了一件保命之物,我也在所不惜!”
众人听着,完全能够感受到阮夏寒的决心。
可见她对康拉里是多么痛恨。
这时,楚玲玉忽然开口道:
“结果要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不只是在等候战局的结果,同样也是等待他们第二场试炼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