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华猜的没错,王忠的确要暗中收拾他,不为别的,如果王忠今天收拾不掉这个刺头,他就失去了威信,以后如何服人?如何管理麒麟门?
软柿子在官场是混不开的。
胡振华为了摆脱危机,决定如法炮制信阳的操作,借助乞丐的力量,保护自已。
没过多久,两个小乞丐出现在老胡面前,大的十多岁,是哥哥,小的才五六岁,是个女孩。
他们衣着单薄,面黄肌瘦,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刚刚过去的冬天。
兄妹俩正眼巴巴地盯着胡振华面前的吃食!
很明显,他们饿急了,只不过,有兵丁在侧,他俩不敢上前。
胡振华起身,一人给他们一个包子,并要来韩武的水袋,在他们的破碗里倒上水,防止他们噎到。
小男孩吃完,鼓起勇气问道,
“哥哥,你也是花子吗?”
胡振华微微颔首,笑道,
“当然是喽,你看我的衣服就知道了,咱们可是同行!”
男孩听到同行二字,胆子大了一些,又问道,
“为什么你能要到那么多吃的?还有那么多铜钱?”
胡振华哈哈大笑起来,他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笑道,
“要饭那,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你得学会动脑子。我问你,哪里的饭最好要?”
男孩想了想,说道,
“就没有好要的地方,酒楼的泔水桶里是有好东西,可我抢不过别人!”
胡振华又哈哈大笑起来,许久才开口说道,
“这要饭呀,是从别人口里掏食,人家给不给,全凭心情!当一条路不通时,你要换个思路。别人给你东西,你给予回报,这样你下次是不是就更容易要到东西了?”
男孩没太听懂,他看了看自已的破衣裳,疑惑说道,
“可我什么都没有啊?怎么给予回报?”
“没有财物,你还不会说好话吗!只要嘴巴甜点,成功的概率会高很多,你要学会给布施的人提供情绪价值!”
……
远处,王忠竖起耳朵,偷听的非常认真。
“情绪价值?这是什么玩意?”
王忠正等着胡振华解释,谁知他话锋一转,说道,
“狗子,你去通知其他乞丐,我每人送他们一个馒头,叫来一个人,我教你一个要饭的技巧,学会了,你和豆豆再不会挨饿!”
“一言为定!”
狗子拉着妹妹,欢快地跑了,本来胡振华想让豆豆留下歇息,但狗子谁都不信,执意要把妹妹带在身边。
他的担忧是有道理了,在信阳州,胡振华就经常听到有女孩凭白失踪。
她们要不进了大户人家,要不被卖到了勾栏,要不被毫无人性的畜生折肢,控制她们出去乞讨。
这个时代,孩子一旦丢失,根本不可能找回来。
胡振华清点了铜钱,一共1325文,如果买馒头,大概可以买1325个,如果讲讲价,买1500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胡振华付给路人三文钱,请他帮忙喊几个卖馒头的过来。
胡振华根本不敢把钱留在身上,他一个乞丐,身上留钱,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他已经看见了,城门洞里的瓮城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时不时往这边张望,显然是在放风。
王忠见胡振华识破了那俩破皮,广舍钱财,皱起了眉头。
胡振华谈吐不凡,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之辈,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好像和谁都能聊的来,而且,他的目光很奇怪。
审视!
没错,就是审视着他看到的一切!
王忠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和和气气的人,怎么就敢对韩武动手?
如果王忠听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句话,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王忠捏着下巴,思索着怎么收拾这个臭虫!突然,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
“什么?城门郎从至正十八年就跟着魏国公了?当了二十多年的兵,他到现在怎么才是一个小小的城门郎?”
王忠闻言,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子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老兵,岂是你一个臭虫能侮辱的!
王忠自立国这十余年来,被生活的鸡零狗碎和官场的尔虞我诈磨平了棱角,变得的世故、圆滑。
但此刻,一股凶厉之气冲天而起,他抓起书案上的腰刀,大步流星地向城门外走去。
胡振华余光发现了满面怒容的王忠,知道自已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朗声说道,
“像城门郎这样的百战精兵,应该担任更高的职位才对!依我看,当个千户或者卫所指挥使,那是绰绰有余!在这里守城门,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王忠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同时,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他的大脑恢复理智后,杀心渐去。
胡振华捏着下巴,喃喃自语,
“至正十八年之后,城门郎至少经历了池州之战、鄱阳湖大战和平江之战,按理说不应该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郎呀?难道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故!”
韩武斜靠在城墙上,闻言笑道,
“看不出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我们头儿可是给魏国公当过亲兵!”
王忠走了上来,骂道,
“站好了!”
韩武赶紧站的笔直。
王忠又训斥了几句,这才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着的胡振华,冷冷说道,
“小子,这里是天子脚下!城墙上掉块砖头,砸的可能都是勋贵,嘴巴把牢了,别什么话都往外喷!”
胡振华眯起眼睛,笑道,
“多谢大人教诲,小子谨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人,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王忠老脸一红,呵斥道,
“不该问的别问!看好你的钱财!”
胡振华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出,这家伙在当兵的时候绝对闯祸了,而且还是难以启齿的那种,估摸着,不是抢夺民女,就是劫掠钱财。
俗话说,揭人不揭短,胡振华看着王忠离开的背影,没再询问,他又看向韩武和另一个大头兵郭受,问道,
“你们俩当兵几年了?”
韩武见王忠走远了,才小声说道,
“我三年,郭子四年?”
“这么久了还是个大头兵,你们俩怎么混的!”
韩武跳了起来,一脚踹向胡振华,骂道,
“你一个乞讨为生的花子,还好意思嘲笑我!老子起码还有个正经营生!”
胡振华的反应很快,一个鲤鱼打滚躲开,站在远处挑衅道,
“这人那,就喜欢自已骗自已!你不正视自已的问题,怎么进步!”
韩武疑惑了。
进步?
这是什么鬼!
胡振华见他没听懂,连忙解释道,
“进步就是升官!”
韩武冷哼一声,重新回到自已的位置站好,他见王忠没注意到这边,才开口说道,
“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你要是这么厉害,干嘛自已不去当官,还用得着要饭?”
胡振华重新回到自已的位置上躺下,懒洋洋地说道,
“我要不是为了找妹妹,岂能流落市井!当然了,帮你们就是帮我自已。这应天城找人啊,我需要几个帮手,你们要是想升官,今天晚上好酒好菜伺候,我告诉你们怎么操作。当然了,要是不想升官,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韩武闻言,立马动心了!
不仅是他,其他兵丁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天下太平了,当兵的地位越来越低,很多人现在连媳妇都娶不到。
这操蛋的世道!
韩武沉思片刻,问道,
“你这红口白牙的,让我怎么信你,能不能稍微透露点天机?”
胡振华见他们心动了,暗自得意,笑道,
“要想升官,要么,上面有人。要么干出了成绩,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你们几个干了三、四年了还是大头兵,这就属于小寡妇睡觉~”
韩武不明所以,问道:“怎么说?”
“上面没人呗!”
“哈哈哈哈!”
一众兵丁被逗的哄堂大笑。
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暗自啐了一口,红着脸快步离开。
一名面生的兵丁从城门内出来,走到郭受面前,喝道,
“换班!”
郭受正听老胡指定迷津那,他看了看天色,不想离开,于是说道,
“李哥,还没到时候吧!”
来人名叫李皮,是城门郎王忠的小舅子,城门郎听出胡振华有点门道,特地派李皮过来代其问话。
李皮牛眼一瞪,喝道,
“怎地?我让你多歇息一会儿,不领情?”
郭受连忙陪着笑脸,交班离开,但他脱了铠甲,换上常服,又跑到城门口,继续听胡振华吹牛!
李皮的思绪非常活跃,他看向胡振华,淡淡说道,
“小兄弟,你刚才可说错了,城门郎是魏国公的旧部,我们算和国公爷沾点关系!”
胡振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刚要反驳,突然心中一动,笑眯眯地道,
“预祝各位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小样,想给我挖坑,呸!
议论当朝国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吃官司。
李皮碰了个不大大小的软钉子,面色一滞,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上头没人,当如何?只要切实可行,酒肉都是小事!”
胡振华依旧笑眯眯的,但并不开口!
小样,给我画饼,你还太嫩!
李皮正待继续发问,狗子和豆豆回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乞丐。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狗子的朋友,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
胡振华给他们各发了一个馒头!然后让他们继续去拉人。
这群小家伙刚走,卖馒头的就来了,胡振华和他们一番交涉后,以10文钱十二个馒头的价格,把收到的铜钱全都换成了食物。
几个小贩找了辆平板车,把蒸屉拉到城门口,好让胡振华现场发放。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乞丐逐渐多了起来。
胡振华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嘴角露出一丝弧度,他搬了个凳子,站在高处,高声喊道,
“大家都安静一下,我有话说!”
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才高声说道,
“我叫胡振华,祖地信阳州,来这里寻找妹妹。她今年七岁,叫胡小莲,被拐子抓走了,如果大家听到有信阳州口音的女孩,请大家去安居坊乙十六房通知我!如能找到舍妹,我愿意以纹银万两作为酬谢!”
安居坊乙十六房,正是韩武的家。
胡振华的话,如烈火烹油,瞬间引爆了现场。
韩武忍不住喊道,
“你一个花子,有那么多银子吗?”
胡振华并不回答,再次示意大家安静,朗声说道,
“好了,现在开始发馒头!不过,我们先要感谢一下洪武爷,是他赶走了鞑子,让咱老百姓有了活路!”
说着,胡振华跳下凳子,跪倒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喊道,
“感谢洪武爷让我们得享太平!”
至于别人跪不跪,胡振华也不强求,他起身后开始发馒头,但是,领馒头的人,必须喊一声:感谢洪武爷让我们得享太平!
王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报复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一个感恩洪武爷的乞丐如果出了事,金銮殿的那位会怎么想?他会认为是有人想谋反,所以才容不下说自已的好。
胡振华为了自保,一共抡了三板斧。
第一板斧:要给麒麟门的守卫出谋划策,让他们升官发财!
第二板斧:以万两白银作为酬谢,制造噱头,吸引百姓的广泛关注。
第三板斧:称颂洪武!
很明显,这三板斧的效果杠杠的!
王忠久经杀场,又在宦海沉浮十多年,见识非常人可比。他虽然没有看透全部,但领悟了大半!
“真是个难缠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