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的战事打的同样不轻松。
两个师要面对的是殷熊的七万多人马,东线虽然没有密布的河网,但天气恶劣,从一月三日便开始下雪,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天,雪厚的可以没过小腿。
陈钧勉率五师冒着风雪夺下了丰绥县,首战告捷,算是极大程度上鼓舞了士气。
秦惟楚的八师也在雪停之际攻克江光县城,可以说东线的战事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首战连连告捷。
起初,五师和八师打的十分英勇,他们在七天之内,一连夺取丰绥、江光、黄关三县,虽然损失不小,可也歼敌过万。
转折点来源于嵩栗谷阻击战,殷熊久经战阵,也并非徒有虚名,此人在排兵布阵上很有心得,他将阻击地点选在临鄱县到春昌县的必经之路嵩栗谷,嵩栗谷的通道并不狭长两侧山峰也不高,所以并不是打埋伏的最佳之地,可殷熊偏偏是看准了这一点,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但吴镇绪在排兵布阵上向来很谨慎,他选择了在临鄱县分兵,令五师和八师分别从南北两侧迂回包抄春昌县,五师走嵩栗谷、八师走盈诏山,盈诏山和嵩栗谷相比,显然是盈诏山更适合做阻击地点。
因此,秦惟楚早早便派出了侦察兵侦查盈诏山周围的异动,可传回来的情报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未因此乱了阵脚,而是第一时间将情报完完本本的汇报给了吴镇绪。
吴镇绪纵使觉得的不可思议,但依旧及时提醒陈钧勉嵩栗谷有埋伏,陈钧勉通过侦察兵也侦查到了嵩栗谷的异动,但是为了合围打下春昌县,嵩栗谷是必经之路,或许他可以选择北上走盈诏山与秦惟楚报团前进,但他还是选择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月十二日,陈钧勉率五师按原计划向嵩栗谷开进,天空呈淡淡的灰蓝色,狭小的月牙儿挂在天上,雾气很稀薄,枯草上挂着冰霜,白色的冰霜晶莹剔透,很好看。
秦惟楚率第八师很快通过了盈诏山,一路畅通无阻,他并未指挥部队急行军,赶往春昌县,而是不紧不慢的行动,很显然他是在等陈钧勉的五师赶上来。
第五师在嵩栗谷遭到了埋伏,该来的总会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就像陈钧勉战前说的那样:“狭路相逢勇者胜。”
自古阻击战都是血流成河,五师的将士临危不乱,他们在枪响后立即就地寻找掩体,组织还击,并交替掩护相继发起冲锋,想要夺取制高点,交手约摸两个多小时,敌军的枪声弱了下去,五师夺下了嵩栗谷唯一的一处制高点,利用便携的迫击炮有效打击敌军,直至敌军溃退。
陈钧勉心中有所怀疑,他下令全师并未直接走嵩栗谷通道,五师在嵩栗谷外围简单打扫了战场,便依令后退到五百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原地待命。
第五师副师长简桐华提议:“钧座,还是我带人上去看看吧。”
“伯湅没事的,你留下指挥部队,寻找掩体原地隐蔽,我怀疑谷底被埋了炸药,但我现在并不能确定是多大威力的炸药。”陈钧勉否定了简桐华的意见,他在密歇根大学曾经辅修过化工专业,在柏林军校时曾深度学习过弹药工程和爆破技术,所以他比他的副师长要有经验。
陈钧勉带着警卫沿着敌军撤退的方向登上两边的山坡,每一步都走的很谨慎,他让警卫都躲到树后,从谷底两侧的马车印辙来看火药应该不超过500磅,他俯身随手捡起几块不大不小但很有分量的石头,依次往山谷中央不同位置丢下。
“砰——”
果然不出陈钧勉所料,整个嵩栗谷谷底全部被埋了大量的炸药,但充其量也就堪堪500磅的威力,他放下望远镜道:“给山下打旗语,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原地待命。”
“是。”警卫立即打出旗语。
简桐华急忙迎上来,他问:“钧座,什么情况?”
“是汉阳兵工厂生产的无烟火药,这种火药威力一般,最多不超过500磅,但在谷底呈不规则分布,排雷比较繁琐。”陈钧勉接过副官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五块石头全都是落地的一瞬间产生爆炸,所以极大可能是压发雷,现在谷底全是散落的弹壳,势必会影响探测器的准度。以毒攻毒吧,把迫击炮炮口放平,轰出一条路来,让火炮通过,其他人从两侧的山上通过。”
简桐华考虑比较仔细:“钧座,那两侧山上会不会也有地雷。”
陈钧勉摇头否认:“不会,山上的地形我看过了,全是石头山,根本不适合埋雷,而且刚才敌军溃退乱作一团,都没有引发爆炸,潇军不至于自毁退路。”
秦惟楚策马赶来,他气喘吁吁道:“玄圃,这是我们情报处潜伏在殷熊身边的密探传回来的情报,是嵩栗谷排雷地图,地雷全都是压发雷,只埋在谷底,两侧山上是安全的。”
“徽之多谢,这份情报太及时了。”陈钧勉拿出帕子给秦惟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立即将地图交给炮兵营,让他们实施定点爆破排雷,“徽之,你怎么还没走?”
秦惟楚喘着粗气解释:“我不放心嵩栗谷的情况,也料想到殷熊恐怕会使炸,便让第八师放慢行军速度,等你们赶上来。”
“好,等炮兵营爆破完,我们便合兵一处,争取在五天内赶到春昌县。”陈钧勉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眉峰紧蹙,“从前倒是我们低估了殷熊,军界都道他勇似张飞,可不曾想竟有如此谋略,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秦惟楚不置可否:“殷熊绿林出身、粗枝大叶,有点本事但不多,牧贞兄猜测是他身边有高人支招,我们安插在春昌县的密探也说,殷熊身边的幕僚郁华清智近多妖,此人年纪不大但熟读兵书,且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很有本事。”
陈钧勉思虑周全,他不禁担忧:“我们的密探现在安全吗?如若殷熊对他有所怀疑,便让他立即撤离,保全自已最要紧,我们可以跟殷熊在正面战场交锋,咱们荆家军定能所向披靡。”
“暂时安全,玄圃放心,季春早已留了后手,一旦东窗事发,情报处驻春昌县的联络站便会不计一切代价救出密探。”秦惟楚又从口袋掏出一张破译好的密电,他递给陈钧勉,面上带着疑惑,“我们的密探说,殷熊的幕僚郁华清在春昌县附近买公绵羊,但郁华清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所以他暂时没有打探到公绵羊的用途,只说让我们有所防范。”
陈钧勉看着密电,同样疑惑不解:“公绵羊?为什么只买公的?母的不行吗?山羊不行吗?”
二人都颇为不解,吴镇绪也摸不着头脑,但陈钧勉和秦惟楚都未曾犹豫,由于沿途风雪阻碍,第五师和第八师于一月二十日在钱村得以汇合,两个师齐头并进,在一月二十四日天黑前到达了春昌县,两个师将春昌县团团围住,他们正在隐秘的修筑工事,等工事稍见雏形,炮兵便开始打炮,掩护工兵继续修筑工事深挖战壕,一连几天不停歇的阵地战打完,包围圈越缩越小,第五师和第八师不遗余力的死死压缩敌军的空间。
秦惟楚和陈钧勉二人这些天都在东线打红了眼,他们并未听从吴镇绪的命令,围三阙一,放开南面的口子,而是从四面八方将春昌县死死围住,不给敌军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可敌军七万多人马全部被困在春昌县,敌军依靠城墙龟缩不出,他们一时间难以啃下这块硬骨头。
第八师副师长尤怜青劝道:“钧座,我们当下没把握速战速决,是否应该遵守吴军长的命令,放在南边的口子,不使敌军拼死反抗、困兽犹斗。”
“不行!”秦惟楚当即否决,他意志坚决执拗不悟,“殷熊必须死,郁华清也不能留,这二人不除,若是再放任潇军余孽南逃,势必会后患无穷,我宁可拼一把也不会留下隐患,更不会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八师参谋长余恕已也苦口婆心地劝道:“钧座,从这几天的战况来看,您高看殷熊和郁华清了,您也高估了潇军的凝聚力,只要放开口子让敌军溃逃,他们势必会争先恐后的撤离,到时候军心散乱,殷熊根本就无法再掌握部队。可若是我们双方持续僵持不下,敌军突围不出去,眼看没有了活路,必定会激起必死之心、负隅顽抗,我们得不偿失。”
陈钧勉闻言有些动摇,他斟酌开口:“徽之……”
“叮铃铃……”
第五师副师长简桐华接起电话,他捂住话筒,小声说:“二位钧座,是吴军长的电话。”
秦惟楚自知有些理亏,他轻轻摇头,用眼神恳求让陈钧勉接电话。
陈钧勉一贯宠他,无奈笑笑,自已接起电话:“军长,我是陈钧勉,您有何指示?”
吴镇绪有所怀疑:“玄圃,春昌县的战报我看了,敌军的意志力和战斗力如此顽强吗?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我从战况上估计殷熊的七万兵马应该已经折损过半,你们在南边放开口子了吗?”
“还没有,我和徽之商量想尽可能的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至少要打掉三分之二的兵力,不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陈钧勉如实回答,“还请军座再给我们一天时间,若是一天之内还是夺不下春昌县,我们便会从南面放开口子。”
“玄圃,我理解你和徽之的良苦用心,但你要明白围城必阙的道理。大帅调沈无疆的独三旅增援东线,如今潇城战事打的艰难,已经临近年关,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我只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若是凌晨之前拿不下春昌县,便服从命令。”吴镇绪轻叹口气,他循循善诱的开解二人,“玄圃、徽之,你们还年轻难免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但有些时候不必相争一分一毫,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敌人深陷重围,看不到生的希望,必然会背水一战跟你玩命,能不能挡得住,那实在很难说。还不如留出缺口,给敌人留下希望,敌人看见了可以逃命的生路,战斗的意志就会迅速瓦解,从而彻底绝望而放弃抵抗,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坐收渔翁之利。”
“是,军座的良苦用心,职下明白。”陈钧勉毕恭毕敬挂掉电话,他握住秦惟楚的手问他,“徽之,你作何打算?”
秦惟楚面容冷峻:“明天是二月初一,我亲自带队冲锋。”
“徽之,你冷静一点。”陈钧勉握住他的手不放,他将人拉着坐在沙发上,“徽之,凡事欲速则不达,战事最急不得,你身为指挥官实在不能亲自带队冲锋,以免出现闪失。”
秦惟楚倔的要命:“玄圃,不要紧,我有把握拼一把。”
陈钧勉完全劝不住他,只能随他而去,他重重叹了口气,“徽之,不要逞强。”
秦惟楚摇头轻笑:“放心,玄圃,我不会有事的。”
翌日,第五师和第八师发动总攻,秦惟楚拿着冲锋枪亲自带队冲锋,他起初打的过于急躁,步炮协同预留空间过大,导致炮火不能完全掩护住步兵的冲锋,也无法彻底压制城墙上的火力,所以第一次冲锋以失败告终,秦惟楚小臂处中枪,鲜血打湿了他的呢子军装和白色衬衣。
“徽之!”陈钧勉一把夺下他的冲锋枪,他亲自给秦惟楚挑出弹片包扎好伤口,坚决不再让秦惟楚上前线,他又下令全军收缩,重新转为阵地战,吴镇绪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四面楚歌之下真的激发了潇军的斗志,他们为了活命拼了命的开枪与拼刺。
秦惟楚打了麻药,取弹片和包扎伤口时没有任何疼痛,可等麻药劲过了,他小臂处的枪伤开始阵阵发疼,疼的他额头浮现冷汗,他面色苍白,不甘心的盯着沙盘,他们打的艰难,潇军同样守的艰难,据密探传出情报,春昌县内已经接近弹尽粮绝,他不想放弃这宝贵的机会,所以他在考虑是否要抗命,继续死死围困春昌县,直至城破或敌军投降为止。
陈钧勉离开了指挥室,他马不停蹄的到前线去督战,各级军官全部下压到一线阵地,鼓舞士气,他们荆家军上下全都悍不畏死,他又陆续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夺取了一部分阵地,可还是未能攻破春昌县,眼看快要日落西山,将士们疲惫不堪,他便下令全师撤回战壕休整,他们还剩夜袭最后一次机会,他何尝不明白秦惟楚的执念,他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他打算挑选敢死队炸开城墙缺口,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