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儿,凌晨五点,或雍他们会发动总攻拖住第八军团,你率九师奇袭救援颜家村,配合我们共同合围八军团。”
荆辞渊语气坚定。
“啊?”段锦语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黑夜中从荆辞渊怀中抬头,呆呆的望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荆辞渊慢条斯理道:“怎么?高兴傻了?你不是一直想奇袭颜家村吗?”
“哥哥,我总是会怕,我还是怕夜袭颜家村太冒险了。”段锦语回答的磕磕绊绊,他靠在男人怀里睡意渐去。
“语儿,这畏手畏脚的性子可不像你啊,我和浮生都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荆家军并不比别的部队差。”荆辞渊笑的温和好看,令人如沐春风。
段锦语脸上立马堆满欢喜,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也潋滟风情,他亲了亲荆辞渊的侧脸,装模作样的讨好:“多谢长官成全。”
“我是你哥不是你长官,快睡吧,等会儿还要早起呢。以后我也不拘着你了,这次的事我要做检讨,语儿你已经是合格的指挥官了,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反正有我在后边给你撑着呢。”荆辞渊轻轻拍着段锦语的背,像小时候那般哄他睡觉,可以说段锦语是他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带大的都不为过。
他又想到儿时,那时候语儿是七月多点的时候早产,身子很弱,胎里先天不足,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多,连哭都没有力气,蔫蔫的总是发烧发热、憋气、嗜睡、拒奶吐奶。
易书漫和段含章寻遍了国内外所有名医,每个人看了之后都是叹气摇头,中医西医都说这孩子是胎里带的毛病、先天体弱养不活,就是百般精细金贵的养着也活不过五岁。
段家夫妇几乎悲痛欲绝,夫妻二人都是维新派的成员,二人出国留学在东南亚经商,从来都对封建迷信不屑一顾,可为了孩子甚至不惜回国求神拜佛。
终于在药王山上,他们遇上了一个赤足老道,老道见孩子哭的声音比猫儿都细,心生怜悯,便替段锦语算了一卦,他只说这孩子与父母的八字不合,孩子体弱,父母命格不够贵重,带在父母身边恐怕会相冲,便给他们说将孩子送给命格极贵的贵人将养,也许会好很多。
自此,段荆两家有了更深的来往,白露与易书漫是表姊妹,她答应帮忙养着孩子,但她与荆寒声都是自小留洋不信所谓命格,有些事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白露与荆寒声带着段锦语和荆辞渊两个孩子去了欧洲,访遍名医,最终他们夫妇二人通过邻居赫尔曼家族结识了一位容克家族出身的贵族军医,他姓穆勒,祖上是磨坊主,全名是澳兰斯·冯·穆勒,他在哈佛学医是很出色的外科医生。
也是他经过检查发现了段锦语的先天体弱是因为溶血导致了病理性黄疸,还有白喉感染,并不是因为胎毒,幸好当时德国研发出了治疗白喉的疫苗,黄疸也在葡萄糖水和中药材的医治下慢慢消失了。
虽然黄疸和白喉治好了,但段锦语还是因为先天发育不足导致体弱多病,从小就用金贵的药材补品养着,平日吃食也要格外注意,百般小心的养了十多年总算是变的跟正常人无异了。
翌日。
“哥哥,早……”
段锦语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来,穿着睡衣去洗漱,他习惯早晚都洗澡,但洗完澡也没能让他有多清醒,军装扣子都扣错了好几颗。
“我来吧。”荆辞渊看他迷迷糊糊的,便将新煮好的美式咖啡塞到他手中,自已半蹲下来给他系上衣的扣子。
“行了走吧,语儿,我祝你和九师全体将士所向披靡、旗开得胜!”荆辞渊将做好的早饭塞到段锦语手中,目送他上车。
“立正——”
段锦语率九师全体将士对着荆辞渊敬礼,他身着从英国进口厚实的melton呢料双排扣翻领呢子大衣,下身是同款料子的军装马裤和意大利纯手工小牛皮军靴。
荆辞渊也抬手还礼,今日总攻,他难得也穿了齐整的军装,和段锦语的那套没有任何区别。
师长以上军官全都是英国进口的melton呢料军装,除有冬夏两季之分外,还有两种不同款式,分别是是冷茶棕色大衣和深蓝色大衣。
冬季常服全部是颜色更浅一点的褐色,从上到下分别由深到浅,烟色、古铜、茶色、流黄,夏季常服则是冷茶棕、冷棕色、明茶褐。
荆辞渊作为总指挥,不能跟着段锦语,他坐在简易作战室里猛灌咖啡,几杯热美式下肚,顿时无比清醒,他又抓着三明治吃。
金城巡阅使荆寒雨的第九路军下辖二四、二五两个军,他派来的是实力比较强的二四军,由荆家四少爷荆怀承统帅。
第十路军的总司令秦茂德也被渭城南郊的匪患绊住了脚,他只派了副司令方钦斐率二十三军开赴虞城。
陆军部下发军令,任命荆辞渊为第六军部司令长官,统率二十三军、二十四军,还有第二第五路军的四、五、十、二十一,四个军,再加上第六师,共十六万兵力。
基于敌军孤立、援军无法迅速到达这两个客观条件,以及已方兵力数倍于敌军、且能形成合围之态四面包围这两个主观条件。
荆辞渊决定打围歼战,以一部打敌正面,以另一部包围敌之两翼,而以主力或重要一部迂回敌之后方,从而四面包围敌军。
具体安排是以宋执玉第六师为主力。第四军、第五军为左翼;第十军、第二十一军为右翼,实行左右合围。二十三军南下阻击援兵、第二十四军迂回敌后、十四师做总预备队。
“杨旅长你部不要与敌接触,以免打草惊蛇,而要跟踪监视,一路尾随自南流北上的四十九师与四十一师。”
“周旅长你部的任务是在四个小时内,也就是九点整,务必到达徐家集布防,若是敌第十军团西进增援,你部负责阻击敌军,徐家集是要塞,易守难攻,守三天绰绰有余。”
……
荆辞渊发布了作战命令后,又耐心的与各部旅长一一细化战术安排。
“总攻开始后,各部必须按时到达指定地点,切记不要与敌阻击部队纠缠!”
“此次围歼,我自认战术与计划方面万无一失,我也有信心歼灭敌第八军团,若是此战大获全胜,我会向总统府和陆军部给诸位请功,当然若是有人不遵军令、未战先怯、临阵脱逃,也别怪我军法无情。”
非是荆辞渊夸大海口,他总是这样,样样拔尖,无论是少时学的古生物,在美国接触的天文学,还是跟随老师钻研物理,又或是在柏林念军校,当初在军校,他的战术成绩和射击成绩永远是第一名,每次射击、演习他总是屡战屡胜。
哪怕是结业实战,他也是凭借一把狙击步枪,赢得了头筹,那时候太年轻,满是热血与豪情,一股子任谁都拦不住的意气风发,窝在遍布血腥气的战壕中,他无比冷静的开枪。
五年前,欧战刚开始打时就很残酷,荆辞渊还记得他跟随教官去到前线时,是一个下午,四点多钟,干燥的风呼啸着刮,当时天气很不好,灰蒙蒙的,阴沉的厉害,空气里弥漫着许多水汽,好似要下雨。
豪不夸张,战壕中湿漉漉的土壤并非是水汽造成的,而是浸透了鲜血,还好当地的土壤本就偏红,所以并没有很骇人。
第一次靠在战壕里开枪杀人,荆辞渊内心并无任何波动,反正非敌非友,他又不认得死去的敌人,也不怜悯牺牲的同僚,开枪杀人他只是为了毕业,还有得到那枚金灿灿而且很漂亮的勋章,彼时欧战打成什么样子,跟他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最终,荆辞渊凭着三十八条人命和百分百的命中率获得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勋章。
或许那时太小,心性并不成熟,喜爱的东西没多久便会忘却,现在他几乎都要忘记那枚被束之高阁的勋章长什么样子了,依稀只记得好像有用蓝宝石做的矢车菊。
十月初三,凌晨五点,总攻开始。
荆辞渊坐在会议室抽烟,他抽着烟聆听电台工作的声音,以及士兵军官来来回回的进出忙碌走动,他喜欢这样不算安静的烟火气。
其实地方简陋,所以会议室和作战室在一处,是旧宅的中堂,十分宽阔。
摆了一排桌椅、挂了地图便是会议室,隔了几个火炉,放置了沙盘充作作战室。
这是南流村一处看起来还宽敞的屋子,虽然宽敞,但早已荒无人烟,据保长说,这处宅子原是前清姓孙的秀才所居,如今秀才早已埋骨桑梓,院落也落满了灰长满了杂草。
院子不算大,但看得出从前布置的雅致,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有两口水井,还有不大不小的一方池塘。
收拾了朽木和乱石,九月份草也枯黄了,纵使长满了院落,可碍不住人多,一人一棵拔了一小会儿也就干净了。
一共有十二间屋子,全都是雕花窗和木门,没有家具,屋子里全是灰尘和蛛网,屋脊和梁木都还坚挺,大都是用石头垒了墙与柱子,历经风霜,老屋却没有变形。
“小心!”
孙宅美中不足的是有一道很高的门槛,众人都习惯了铺着瓷砖的军部,所以总会有人冒冒失失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导致门口站岗的士兵都习惯了扶人。
所以总会有:“小心”、“看路”、“注意脚下”、“谢谢”。
等等声音此起彼伏,弄得大家都忍俊不禁。
“大帅,不……不好了!”
荆辞渊的小勤务兵李峤匆匆跑进来,他也没能避免险些被绊倒的命运,多亏路过的温阳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荆辞渊顺手放下纯俄文版《战争与和平》(Война и мир),是俄国作家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所著长篇小说,这本书是他和语儿一起去莫斯科游玩时买的,由于篇幅太长,他只看了前两卷。
“大帅,我刚刚在水池边舀水,有个姑娘从后山跑下来了,她说……她说她是樰城人是被拐卖到虞城的。”
李峤气喘吁吁的说完,他今年才十五岁,是渔歌县人,原名叫李巧,荆辞渊嫌这名土气不好听,便改做了“峤”。
“吟啸,你去查查怎么回事。”荆辞渊又继续翻阅《战争与和平》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