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荆辞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几处战场一如既往地焦灼、胜负难分,他准备动身去筑城养病,顺便践行承诺和唐故乾拜把子,然后去横岭看望舅舅和萧棠,再来一出金蝉脱壳,到梁城卖钨砂。
处理完蠡县的残兵败将,曾延祥重新返回榛阳坐镇指挥,简盈虚和他一起留守。
温阳回平城协助罗浮玉查贪污、徐行收到北派秃鹰的回关邀请二探吐谷浑墓,其他人跟随荆辞渊乘专机去筑城。
一应行李在前一天便收拾好了,荆辞渊戴着墨镜,身着浅灰色的衬衣、灰色马甲和西装裤,踩着黑色皮鞋登机。
专机平稳落地,停在筑城机场。
唐故乾脸上噙着笑意快步走上前,他小心翼翼避开荆辞渊手臂上的伤口,然后一把抱住他,他喜不自胜:“怀舟,欢迎来到筑城,欢迎来到珍溪,走,我做东,到避暑山庄请你吃饭!”
“多谢绍谡哥款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荆辞渊言笑晏晏的跟唐故乾拥抱,他亲亲热热随唐故乾上车。
到了避暑山庄,唐故乾提前下车给荆辞渊打开车门,扶他往里走,关切道:“怀舟,你伤好点了吗?”
“只是小伤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荆辞渊随手拿桌上的龙井绵糕吃,突然有姑娘过来,端了一碟松仁奶酥,他莫名其妙瞧着这姑娘有些眼熟。
“砰——”
唐梦怡以极快的速度摸出藏在桌子底下的勃朗宁M1900手枪,对准唐故乾就是一枪。
还好荆辞渊离得近,他眼疾手快推开唐故乾,自已梅开二度的左胸口处中枪,鲜血大片大片的洒出,顷刻间便染红了灰色衬衣,其实并非是流年不利,而是他故意为之,虽然距离很近,但他完全有机会护住唐故乾的同时让自已不中枪,或是让伤口略微偏几寸,可他心知唐故乾心软,有些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砰砰!”
秦惟楚和宋执玉的反应速度也很快,两枪分别打在唐梦怡手腕和小腿处。
“怀舟……”
“大帅!”
“快,送医院。”
……
双方卫兵齐呼啦的持枪闯进来,手枪穿透力太强,荆辞渊捂着胸口倒在唐故乾怀中,唐故乾看着自已满手是血,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同样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的亲堂妹。
吴镇绪见唐故乾情绪不对,他将配枪塞到宋执玉手中,快速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荆辞渊,唐故乾这才反应过来,也踉踉跄跄的跟着上车,吩咐司机往省立医院开。
洁白的医院长廊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外亮起了“手術中”的红字,手术室内,袁墨给自已全方位消毒后,亲自操刀取子弹。
医院走廊的白色长椅上,段锦语靠着宋执玉无声的掉眼泪,荆辞渊这次的伤势远要比上次危险的多,勃朗宁手枪又是刺客贯用的武器,威力大穿透力强,他哥这次是在鬼门上徘徊。
宋执玉也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天花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赵策在走廊中来回踱步,不住的祈祷;秦惟楚一言不发,他担忧的坐在长椅上抽烟,好几次被没及时扔掉但已燃尽的烟蒂烫到手。
唐故乾紧挨着手术室的门,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他手反复握的发白,又略微的抖,他从没想过唐梦怡会恨他会刺杀他,怀舟……怀舟从前明明是提醒过他的。
他如今真的是蠢得可以,回想过往,唐梦怡眼中的恨意也足以将他吞噬,宿师爷也曾苦口婆心提醒过他,可他就是当局者迷,识人不清,连累怀舟替他挡枪,身受重伤,他身上原本就有旧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唐故乾这辈子掉过的眼泪屈指可数,他是家中独子,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打小就没有娘,他爹独自抚养他长大,打小对他百般疼爱,从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
任几个堂兄弟和叔伯看红了眼,可任谁都越不过他去,他爹死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哭,当时他哭的死去活来、悲痛欲绝,好几次都昏死过去,那时候唐故乾觉得自已的天都塌了,一夜间,他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第二次他为怀舟而哭,他从不信神明,这次他在心中祷告,求神明发发慈悲,能让怀舟平安渡过此劫、让他此生顺遂,再无半点灾难。
“督军,您坐下歇会儿吧,荆督军定能逢凶化吉,您这样身子熬不住的。”廖之桓被十九师其他将领推出来劝唐故乾。
他们督军做的一切,他和筑城的其他部将全都看在眼里,为了荆督军能在筑城住着顺心,他们督军这几日忙的团团转,避暑山庄早就修葺好了,昨夜督军又连夜指挥下人按荆督军的喜好摆放一应家具器皿,咖啡机、电烤箱、电风扇、冰箱、西门子的洗衣机、电唱机这些应有尽有,避暑山庄还特意移栽了荆督军喜爱的山茶花,南宋官窑正草绿色釉的包袱瓶里早就插满了含苞待放的荷花,还特意请了会做西餐、会做江南菜的几名厨子,连餐具、杯具都是督军差人从欧洲买回来的,喝茶的茶盏都是请原官窑的老窑工烧制,还有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都应有尽有。
唐故乾依旧不曾移动身形,只轻轻摇头苦涩道:“桓儿,我没事。”
吴镇绪见状上前劝说:“唐督军,我是荆家军第六军军长吴镇绪,您待怀舟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中,今日之事也只是意外,事出突然,我们谁都来不及反应,您不要太过愧疚,我相信怀舟若是醒过来也不愿见您为他熬坏了身子,你先坐下,我们慢慢等,明朗是怀舟的私人医生,他医术很好,怀舟一定会逢凶化吉。”
“谢谢吴军长好意。”唐故乾泪痕干在脸上,他不再流泪,却还是固执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嗫嚅着说,“我不怕怀舟怪我,我只是想离怀舟近一点。”
时间一点点消耗,转眼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袁墨一身血迹走出手术室。
唐故乾看到袁墨白大褂上刺目的血,心颤了又颤,他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只呆呆的望着刺眼的血迹,迟迟不敢张口。
袁墨摘下口罩,又褪下沾血的手套,他坦言道:“大家都放心,子弹取出来了,大帅失血有点多,还在昏迷中,伤口缝合后,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要是伤口没有发炎感染就能出院了,唐督军这些天还要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应该的。”唐故乾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他暂时松了一口气,随后一把抓住袁墨的胳膊,他低声恳求,“袁医生,我能进去看看怀舟吗?”
袁墨点头同意:“可以,唐督军麻烦你帮大帅看一下点滴,为避免伤口感染发烧,我还要跟清樾交代几句。”
“好,谢谢袁医生。”唐故乾匆匆道谢,他手忙脚乱却仍小心翼翼地进门。
“清樾,你会开飞机,你立即飞一趟江城,然后坐火车去常州的天宁寺,向寺里的僧人讨一缸陈芥菜卤汁,我怕大帅会发烧引起肺炎。”袁墨脱下白大褂,将一应事宜写在纸上,然后事无巨细的跟段锦语说明情况,他不放心的叮嘱,“清樾,动作要快,但要做的隐秘,他们若是实在不肯给……”
“明朗,我陪清樾同去,大帅性命垂危,若是他们不肯给我们就下手抢。”宋执玉主动请缨要陪段锦语去常州的天宁寺。
段锦语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他哽咽点头:“好,明朗,我记下了。”
“或雍,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让清樾留下照看大帅。”秦惟楚看着段锦语哭红的眼圈,实在不放心他亲自驾机飞江城,于是他同宋执玉商量过后决定一起离开医院,直奔机场。
“谢谢徽之……”段锦语感激不尽地望着秦惟楚和宋执玉二人,他心烦意乱,他哥还未脱离危险,他根本不放心离开。
秦惟楚用力抱了抱他,轻声安抚:“清樾,你别哭,大帅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度过此劫,你好好的,我们先走了。”
荆辞渊昏睡到了第二天的后半夜才醒,一轮轮的点滴早就打完了,他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又流了很多血,现下面色苍白、虚弱无力。
昏迷的人喂不进水去,唐故乾这两天只能拿沾了水的棉签给荆辞渊喂一些水,他这两天两夜都不吃不喝、眼都不眨的坐在病床前,因此他第一时间发现荆辞渊已经醒了。
“绍谡哥……”荆辞渊虚弱地靠着唐故乾的手臂半坐起来,他俯身咳嗽了好一会儿,稍微一动便牵扯着伤口发疼,他疼的没有力气只能就着唐故乾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半杯温水,他嗓子舒服点了,可人还是病恹恹的没有半分精神。
唐故乾没及时喊人,只一个劲的握住荆辞渊的手不肯放,他低头不语,眼圈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他哭的凶,荆辞渊心疼不已,他慌忙拿手背替他擦泪,他很想起身去抱抱唐故乾,可他伤口疼的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虚弱地开口安慰:“绍谡哥,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我还年轻,养几天就好了,你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里难受……咳咳……我有点饿了。”
“好,我去喊袁医生进来给你检查一下,粥在锅里热着呢,我这就去端来。”唐故乾胡乱抹了把眼泪,便要出去。
却被荆辞渊拽住了衣袖,他小声道:“绍谡哥,你别走,我这样坐着不舒服。”
“好、好,我不走。”唐故乾小心翼翼坐在病床上,调整了坐姿,他拿着枕头半靠着,让荆辞渊靠在他怀里,这样舒服点。
吴镇绪及时端着白粥进来,他拿一把勺子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又换了一把新勺子,小心翼翼的喂给荆辞渊,他道:“怀舟,你大病初愈,喝点白粥养胃。”
“嗯。”荆辞渊被唐故乾半扶半抱着,一口口的喝粥,喝完了一碗白粥,又喝了小半碗燕窝,见袁墨端了一碗黑糊糊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中药作势要用羹匙喂他,他急忙推辞,自已端过碗两三口闷了,苦的他连连咳嗽起来,好在赵策及时给他喝了蜂蜜水,这才勉强压下了苦味。
“大帅,你感觉好点了吗?”赵策给荆辞渊拿温水擦了擦手。
“嗯,好多了。”荆辞渊笑着回答,他环顾一周,不由担心地问,“怎么不见语儿、徽之、或雍他们三人?”
袁墨回道:“大帅放心,徽之和或雍去了常州取药,清樾跟廖参谋长去秀江河捞鱼了,夜里的黑鱼最肥,正好拿来给您补身子。”
“也好,让他出去散散心,省的他哭的难受。”荆辞渊吃了东西,又喝过药,感觉精神好了不少,“绍谡哥,我想着还是要将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吧,中原的战事一直僵持不下,荆家军人困马乏,我也想趁机躲一阵子,你看呢?”
唐故乾立马点头答应:“怀舟,我听你的,你安心养伤,明日我就登报,刺客叫唐梦怡,是我的堂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没听你的话,没有斩草除根……”
荆辞渊及时打断他满怀歉意的话,宽慰道:“绍谡哥,你别自责,这事真的不怪你,是我间接害死了她父亲,她找我寻仇也是事出有因,若是有人在你面前刺杀我,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替我挡枪。”
“下次……下次我一定替你挡枪。”唐故乾抱着荆辞渊再次哭了起来。
眼泪落在荆辞渊锁骨处,冰冰凉凉的泪水弄得他有些不舒服,他笑着拍拍唐故乾的手,摇头轻笑:“别胡说八道,从今往后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夜还深着,跟众人说了会儿话,荆辞渊因为药效发作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他是被难受醒的,浑身都冷,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病床外面,天还黑着,他又冷又热,伤口隐隐泛疼,他心知恐怕是感染发烧了,夏天伤口最容易发炎,他咳嗽了几声,便抵不住眼皮打架,又睡过去了。
“怀舟,你怎么了?伤口难受吗?”吴镇绪端了一杯温水回来,见被褥凌乱了些。
又见荆辞渊面色苍白如纸神色不对,咳嗦声也无力,便立即起身,摸上他滚烫的手,又急忙探了探额头,果然是烧起来了,他急忙出去喊袁墨,刚刚他就走开了几分钟,唐故乾也才被他的属下生拉硬拽的推回去休息。
袁墨匆匆推门进入病房,拿听诊器听了听,又拆开一支新的体温计,吴镇绪小心扶荆辞渊半坐起来。
“啪……”
荆辞渊突然醒了,他下意识的警觉,水银温度计直接碎在地上,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好,水银有毒,快开窗!”
“好。”吴镇绪反应极快的打开了窗子。
袁墨带着手套捡起散落的汞珠,装在玻璃瓶中,洒了硫磺粉,处理完之后,他道:“大帅,我带您换个房间。”
“行。”荆辞渊去了新的房间,量完体温,39.2摄氏度,果然烧的厉害,他吃了西药,又喝了一碗中药,便再度睡下了。
吴镇绪、段锦语、袁墨、赵策四人不眠不休的足足守了一整晚,第二日天刚亮,唐故乾便来了,宋执玉和秦惟楚二人也幸不辱命,带回了陈芥菜卤汁。
经过中西结合的治疗,荆辞渊伤势好了很多,烧已经退了,他到底年轻底子好,没多少天就能下床活动,好不容易坚持一周,渡过危险期他直接出院,跟随唐故乾搬到避暑山庄去住。
这天,是筑城的庙会,比榛阳的山会还要热闹,大家都出去玩了,唯独荆辞渊坐在客厅,听着唱片、拿着放大镜研究餐桌上放的一盒宝石,崔叔送来的,甜屋的菱锰矿、苏联的浓绿石榴石、坦桑尼亚河谷的蓝石榴石、落基山的斑彩石、克里奥帕特拉的绿宝石、阿尔卑斯矿山的克什米尔蓝宝石、扎巴贾德岛的绿橄榄石、西班牙的雪莉酒托帕石、乌拉圭的紫水晶、澳洲的黑欧珀、斯里兰卡的金绿猫眼宝石。
他喜欢里面的斑彩石,做成胸针肯定特别好看。
唐故乾煎了牛排,烤好蓝莓酱贝果、香肠、滑蛋、口蘑、蔬菜沙拉、樱桃拼盘还有酸奶松饼、火腿鸡蛋三明治和牛油果虾仁滑蛋三明治、草莓酸奶黄油吐司、奶油玉米浓汤、燕麦粥、水煮蛋和两杯法利赛咖啡。
荆辞渊切好牛排,淋上黑椒汁,七分熟的牛排肉质厚重鲜嫩,完全没有血水,他夸赞道:“绍谡哥,你厨艺太好了!”
“你爱吃我天天给你做。”唐故乾也在适应着吃西餐喝咖啡,原来他根本吃不惯,吃过几天后也渐渐爱上了这种早餐,餐桌上他随口提及,“怀舟,昨日萧棠给我打电话,问起你的伤势,我没瞒他,他吓坏了,打算跟既明来珍溪看你。”
荆辞渊轻声叹道:“萧棠一旦倔起来,任谁也拦不住。来便来吧,若是他不来反而会胡思乱想,关心则乱,正好我也许久没见他和既明哥了。”
翌日。
“三哥!”白锦煦匆匆进门,他扑过去抱住荆辞渊,哽咽不止,“三哥,你吓死我了,我好怕你受伤,我不想你受伤。”
唐故乾跟在身后,他看着白锦煦冒冒失失的样子眉头紧蹙,急忙出言提醒:“萧棠,你起来些,别压到怀舟的伤口,有什么事儿你们坐下慢慢说。”
“好。”白锦煦吐了吐舌头,他乖巧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紧挨着荆辞渊。
秦涧泉坐在单独的沙发上,他关切道:“怀舟你身子好点了吗?伤口还疼不疼?我和萧棠、未青给你带了支千年紫参,用来补身子最好了,未青这个参谋长日理万机,他走不开,你别见怪。”
沈以宁撇撇嘴,小声嘀咕:“能不好嘛,我就没见过这么紫的人参,都快成精了。”
白锦煦闻言一阵无语,他笑骂道:“沈以宁,你胡说什么呢?人参就是人参,成哪门子精啊。”
“以宁,还不快给快给荆大帅和唐督军见礼。”秦涧泉也笑着打趣他,他一贯随和,治军松散。
秦涧泉、白锦煦、吴岑楼三人手下的将领性格迥异,也都能处到一起去,沈以宁少爷脾气,年少登科,又从国外留洋回来,恃才傲物,爱玩爱闹,“奉承”起来嘴甜的要命、毒舌起来也气的人头疼,他们三人都是好脾气的人,跟底下将领相处的更像是自家兄弟,揶揄几句也就由着他们去了,说什么也不恼。
“荆督军、唐督军。”沈以宁听话的朝二位长官敬礼,他在心中默默吐槽,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唐故乾不认得沈以宁,只是微微颔首,看眼前的少年人一身军装穿的平白比别人好看,他还没见过怀舟穿军装,想来会更好看。
“以宁,快坐,尝尝绍谡哥的手艺,美式甜点香蕉船。”荆辞渊从白锦煦口中得知沈以宁曾在美国留学,更喜欢美式下午茶,他很喜欢像沈以宁这种漂亮、有才华,又有点骄矜的青年军官,少年人就该潇洒不羁,意气风发,他又同秦涧泉交谈,“既明哥,多谢你的紫参,你我之间何须客气,等我伤好了,我去看未青哥,我身上的伤口好多了,早就不疼了。”
“哥哥!”段锦语走进来,他坐在荆辞渊身边的沙发上,幽怨的看着他,吴镇绪、宋执玉、秦惟楚、赵策四人也随之而来。
“最爱的人永远是你。”荆辞渊早已摸清路数,还没等他问,就自已抢答,他拿出随身带的手绢给段锦语擦去额间薄汗,“语儿,我让厨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布朗尼蛋糕和波士顿派。”
“这还差不多。”段锦语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顾,见荆辞渊示爱如此直白,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涧泉趁机揶揄他:“这宠劲儿,啧啧,某人平常还总埋怨我没脾气、太随和,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最惯孩子。”
“我我我。”荆辞渊无奈笑着认下,下一刻他握着吴镇绪的手起身,像小孩子般展示自已的珍宝,“萧棠、既明,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吴镇绪、吴军长,我的心腹爱将,这是宋执玉、秦惟楚、赵策,语儿你们都见过了。牧贞兄,这是岭城督军秦涧泉、秦既明;白副司令白锦煦,我弟弟;还有参谋主任沈以宁。”
“久仰。”
“幸会!”
……
在一阵寒暄中,大家也很快熟络起来,就算不太熟悉也没关系,在民国军界,没有什么是搓一局麻将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局。
于是,大家坐在一块打起了麻将,荆辞渊、唐故乾、秦涧泉、白锦煦四人一桌。
唐故乾这个东道主豪气得很,提前放言说输了全部算他的,他还贴心的喊了廖之桓、冉景陪段锦语、沈以宁他们一块玩,还有他麾下的师长叶含山、杨亭松、田言蹊一块陪着玩。
“抽烟抽烟。”荆辞渊拿了一盒每支八十美元的古巴雪茄分了一圈儿,又拿了一盒新的递给段锦语,“语儿,给雪茄,分一下。”
段锦语起身接过,说道:“好。”
“谢谢,我不抽烟。”沈以宁笑着拒绝。
荆辞渊闻言端了一盘Blonde巧克力和一盒法国LU黑巧曲奇饼干过去,往前推了推:“来,不抽烟的吃糖,吃饼干也行,当然了,抽烟的也能吃糖。”
沈以宁忙道谢:“谢谢荆督军。”
“多谢荆督军。”
“没事、没事……”
……
麻将桌上,白锦煦状若无意地提及:“三哥,外公现在住在白公馆,他染了大烟瘾,身体很不好,他想见见你,也很想念小姑母和二姑母,你看你意下如何?”
荆辞渊毫不在意的抽着烟打麻将,闻言随口问:“他怎么来的?”
“外公托人在江南邮局给我发了电报,他大抵是看到了报纸,我收到电报后便命人将他接到朵甘,家产都败光了,人狼狈的很,跟叫花子没什么区别。”白锦煦也在摆牌摸牌,他低声解释,“我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将他安顿在白公馆,我爸爸妈妈还不知情。”
“他活该!好好的一个富贵王爷,坐拥万贯家财,可偏要去抽大烟,败光家产、沦落到去讨饭也是他咎由自取。”荆辞渊随手打出一张九万,他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外公嗤之以鼻,且咄咄不休,“身为丈夫,护不住妻子;身为父亲,护不住儿女,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杠。”唐故乾打出三张九万。
秦涧泉为着白锦煦也只得好脾气的劝道:“怀舟,荣王爷现在很是憔悴,住在白公馆整日思念儿女,惦记你们这些孩子,当年之事,他或许是有为难之处。”
“为难之处?身为男人庸弱无能,毫无骨气与担当,害得外婆上吊自杀、害得舅舅带着妈妈和姨母流亡西北。若是我是父亲,想要将我女儿推入火坑,除非是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只要我活着一天,谁也别想动我闺女,我宁可舍了一身荣华富贵、舍了万贯家财,我也要护着亲眷!”荆辞渊一把将胡牌推到,他抱臂靠着椅背生闷气。
“好了怀舟,消消气。”唐故乾抚了抚荆辞渊的背以示安慰,他开始动手洗牌。
荆辞渊喝了口凉茶压了压火气,他坦言道:“萧棠,我不会见他的,我不想让妈妈伤心,若是我擅自见他便是对妈妈曾经所遭受苦难的背叛,但我会跟妈妈和姨母说这件事的,我会征求她们的意见。”
“好。”白锦煦点点头,“三哥,你回去跟小姑母和二姑母都说一声,还有大姐、大哥他们。”
打了几局酣畅淋漓的非政治麻将,大家互有输赢、兴致很高。
临近饭点,唐故乾请大家去春江楼吃饭,有剔骨鸭、酸笋牛肉、青椒鸡、小炒黄牛肉、酸汤鱼、丝娃娃、太师饼、凉拌米皮、破酥包、米豆腐。
唐故乾在饭桌上提议:“萧棠、既明,后天冉景回寨子里成亲,你们若是没有军务在身便别着急回去,一起去玩玩,土家的婚礼很隆重,寨子里的东西也好吃。”
白锦煦笑逐颜开应道:“好啊,反正现在西南没有战事,正好我和泉哥也没去过土家寨,到时候我们可要给冉参谋备份厚礼。”
“可以。”秦涧泉也欣然应下。
“多谢二位长官赏光。”冉景端着酒杯起身敬酒,他笑起来很好看,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冉参谋长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别客气,倒时候请我们吃点你们土家名菜就好。”白锦煦笑着跟他碰杯,他津津乐道,“我可一定要尝尝甜糯酒和乌米饭。”
“管够,长官尽兴就好!”冉景笑呵呵的坐下。
荆辞渊却跟吴镇绪说:“土家婚礼,还都是在后天,中谷的妹妹出嫁、冉参谋长娶亲,不会这么巧吧?”
唐故乾问:“怎么了?”
荆辞渊拆开一盒香烟,分了一圈,他自已也点燃了香烟,随后解释说:“绍谡哥,我手下的军官也是土家人,他妹妹后日也要出嫁。”
段锦语闻言好奇的问:“景哥,你的新娘子叫什么名啊?长得漂亮吗?”
冉景报赧道:“她叫覃怡,很漂亮,跟我一起长大,她有个哥哥叫覃慷,听说在西北做事。”
宋执玉点了烟,笑着调侃:“那巧了,覃慷是我们兄弟,后天我们可是作为娘家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