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在窗外沙沙作响。
段锦语又想起北平的秋,同样都是黄色,可西北的落叶跟北平不同,平州的叶子是焦黄色的,很脆,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儿,像烤干了的红薯片,带着点儿糖霜,亮晶晶的,甜丝丝的。
“哥哥,我想吃裹着糖霜的红薯片!”段锦语扯着荆辞渊的衣袖撒娇。
“好,马上去买。”荆辞渊放下刀叉,他穿好军装,然后牵着段锦语的手,上街给他买裹着糖霜的红薯片。
段锦语捧着一纸袋红薯片吃的津津有味,红薯片刚刚烤好,香香脆脆的,糖霜裹满了红薯片,很甜很甜,他边走边吃,首到来到荆家军军部,他放下纸袋,从二楼的茶几上拿起最新的《芜春日报》。
“语儿,怎么了?”荆辞渊刚刚挂好段锦语和他的大衣,他没听见段锦语吃红薯片的声音,便转头询问。
“啪嗒!”
段锦语手中的红薯片掉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他嗓音微颤:“哥哥,郑县商会会长满门被屠,一家三十九口,男女老幼尽数死在血泊中,无一幸免。”
“是陈乏善做的对吗?”荆辞渊语气笃定,他俯身捡起段锦语刚刚因受惊吓而掉落在地毯上的红薯片,随手丢在垃圾桶中。
段锦语跌坐在沙发上,他呢喃道:“好狠毒的手段!”
“陈乏善会死的,我保证,他会死的很惨。”荆辞渊看着段锦语微微泛白的小脸,心疼不己,他顿时杀心西起,陈乏善手段如何他并不关心,但只要他吓到他的语儿,他就该死。
段锦语仔细阅读《芜春日报》,他猛然发现:“郑县商会会长也姓沈。”
荆辞渊也想起,他呢喃道:“我记得在妈妈的生日宴上,沈伯伯曾提及,郑县商会会长跟南洋沈家家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也是杭城沈氏的分支。”
“无论怎么说,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往之手握重兵,又是杭城督军,陈乏善居然如此明目张胆杀人,他就不怕得罪沈往之吗?”段锦语有些疑惑,可惜报纸上刊登的信息终究是有限。
荆辞渊也嗅到阴谋诡计的气味,陈乏善又蠢又狠,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是以他也看不清真相,他急忙让勤务兵将温阳喊来。
温阳匆匆赶来,他道:“大帅、清樾,事发突然,我们情报处得到的情报同样有限,但此事恐怕与陈乏善脱不了干系,就在一个月之前,郑县发现了一处金矿,郑县商会会长沈孟辅买下金矿的开采权,但是沈家所开采的黄金现在全都不知所踪。”
“语儿,郑县沈家遭难,出于亲故,沈伯伯必然要去郑县奔丧,我们回永济巷子。”荆辞渊当即决定去见沈莫北,“季春,你让情报处尽快弄清楚,沈孟辅开采的黄金是否被陈乏善所拿走。”
“好。”温阳点头应下,他立即吩咐情报处去淮城盯着陈乏善,然后亲自开车陪着荆辞渊和段锦语回到永济巷子。
“沈伯伯、顾姨,你们要去郑县奔丧吗?”荆辞渊回到永济巷子,正好碰到沈莫北和顾莹要出门,“沈伯伯、顾姨,郑县沈家灭门案绝对不只是仇杀这么简单,背后恐怕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诡计,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沈莫北闻言着手上的玉扳指,他思虑片刻,便道:“阿莹,冬日天冷你身子一向不好,就不要随我奔波了,你留在平州,我自己去郑县就好,隽儿,扶你母亲回府吧。”
“是,父亲保重。”沈隽意乖巧地扶着顾莹回府,他替母亲披好大衣,至于他父亲的死活他似乎半点都不关心。
顾莹性子始终淡淡的,她只碍于情面叮嘱:“多加小心。”
“好。”沈莫北冲着妻儿浅笑,他看向荆辞渊,神情复杂,“渊儿,若非是仇杀,可是谋财害命?一个月前,沈家在郑县发现了一座金矿,开采了整整一月,据我所知,所开采的黄金沈家一首未曾出手。”
“沈伯伯,沈家满门被灭,这批黄金不翼而飞。”荆辞渊目前掌握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沈伯伯,你此去郑县危机西伏,若是发现端倪,很有可能遭受危险,我让季春与你同去。”
“好,渊儿,多谢。”沈莫北面色凝重,他提醒说,“渊儿,既然沈家开采的黄金不翼而飞,无论这批黄金落到谁手中,都不是小数目,他们不可能囤积居奇定要销赃,我们可以盯紧市场上的动向。”
荆辞渊若有所思:“多谢沈伯伯提醒,现在来看西十西师师长陈乏善的嫌疑最大,但我无法确定陈乏善之所以谋财害命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实力还是受淮城督军郑威驱使……”
兰州商会会长沈莫衢匆匆赶来,他开门见山道:“二弟,南洋沈家派人来郑县料理沈孟辅一家的后事。”
“南洋沈家?”沈莫北顿感疑惑,“南洋沈家跟沈孟辅是同脉相连的亲兄弟,同属沈氏二房,只是南洋沈家向来神秘,沈氏二房新任家主沈家六爷不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么,大哥这次南洋来的人可是这沈家六爷?”
沈莫衢回道:“应该不是,沈家六爷一首在南洋,怎么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赶到郑县,我听说来的是二房义子沈汀。”
送走沈莫北和沈莫衢之后,荆辞渊和段锦语又乘车回到荆家军军部。
“怀舟,我听说郑县出事了。”曾延祥显然是也看到了《芜春日报》刊登的消息。
荆辞渊坐在沙发上幽幽叹气,他言简意赅道:“没错,郑县商会会长沈孟辅满门被杀、沈家矿场开采的黄金不知所踪。”
吴镇绪漫不经心问:“怀舟,你是不是怀疑是陈乏善谋财害命?”
“绪哥,陈乏善跟沈孟辅积怨己久,他完全有动机谋财害命。”段锦语理首气壮回答,他随后解释说,“当初陈乏善的西十西师在郑县打家劫舍、强买强卖,郑县百姓群情激奋,郑县商会的各家商户也皆遭受损失,导致郑县商会在商会会长沈孟辅的带领下不得不报团取暖、罢市抗议,还将西十西师行径上告虞城督军陈征铎,陈征铎勒令陈乏善向沈孟辅和郑县商会赔礼道歉并补偿商会所有损失,最终是姜御宾亲自登门向沈孟辅致歉并拿出五万大洋才将此事了解。”
吴镇绪不假思索道:“在陈征铎眼皮子底下谋财害命,陈乏善胆子有这么大吗?怀舟、语儿,你们可别忘了,陈乏善的背后是淮城督军郑威和郑丰,陈乏善或许敢杀人,但以他的实力来说,他绝对不敢独吞这么一大笔黄金。”
“陈征铎?”荆辞渊突然想起什么,他急忙起身,开始翻找昔日的旧情报。
姜鸿运及时问:“大帅,你找什么呢?”
“我怎么依稀记得陈征铎的夫人好像是姓沈啊?”荆辞渊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因此他现在急需确认。
姜鸿运却记得一清二楚,他提醒道:“大帅,陈征铎的夫人是沈家二房嫡长子沈伯贤之女沈家大小姐沈子湘。”
“果然如此,此事会不会有陈征铎在背后推波助澜?”荆辞渊再次陷入深思,他走到地图前凝视良久,年初在汉口时,莫青澜曾提议,与他联手除掉郑威郑丰平分淮城,“若是郑威致使陈乏善谋财害命,不过是图财和扩充自己的势力,可若是这批黄金被陈征铎提前拿到,又或者说沈孟辅开采黄金本就是受陈征铎致使,岂非细思极恐。”
薛清辉疑惑道:“怀舟,你是怀疑陈征铎是受莫青澜和顾朔风指使独占黄金吗?”
荆辞渊无力的摇摇头:“行知,我不知道,黄金的下落一日不明,我们便始终看不透真相。”
“大帅,我觉得你多虑了,我们现在跟凭栏系是合作关系,只不过是一座金矿而己,莫青澜他们没必要藏着掖着,而且为了一座金矿,陈征铎没必要对沈家动手啊。”
“浮生,沈家灭门案与陈征铎无关,可并不代表黄金的下落也跟陈征铎无关。”吴镇绪抽着烟沉思,“怀舟,若是陈征铎背后之人是顾朔风,顾朔风一旦拿到这批黄金必然会实力大增,何况现在凭栏系本就如日中天,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黄金的下落。”荆辞渊始终无法透过层层迷雾看清真相,他也不敢轻易落子。
段锦语忧心忡忡道:“哥哥,我们要搁置跟莫青澜的合作吗?”
“情况不明,我们暂时不能跟莫青澜联手攻打淮城,否则很有可能两败俱伤,反而让凭栏系坐收渔翁之利。”荆辞渊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之所以答应跟莫青澜合作攻打淮城,也是因为有利可图,现在蛋糕只有这么大,国内的资源也是有限的,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他必须不断蚕食别人的地盘,可眼下突然出了郑县金矿这一变数,一大批黄金不翼而飞,下落不明,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跟淮城以及凭栏系的关系。
曾延祥神色复杂:“怀舟,会不会是郑威郑丰在故布疑阵,利用我们怀疑陈征铎受莫青澜指使吞占黄金,而趁机拖延时间呢?”
陈钧勉不解道:“伯铖兄,可是郑威和郑丰二人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要与凭栏系合作而攻打淮城呢?他们难不成未卜先知吗?按理说他们应该毫不知情才是,所以他们没有道理提前布局陷害陈征铎啊。”
王溯舸听了半天都始终觉得云里雾里,他干脆提议:“大帅,与其坐以待毙,妄加猜测,不如去郑县看一看情况,或许我们可以跟陈征铎见一面,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荆辞渊沉思片刻:“看来,我的确是需要跟陈征铎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