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上）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匆匆扫了面前人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头去盯那些在阳光中飞舞的灰尘。

“没有，”他声音有些难以抑制地僵涩，反驳得却很迅速，“这不是你说了就行。”

可这真的有点难以接受……你内心欲哭无泪地想。任谁看到自已的前男友在末世降临后突然变成丧尸找上门都不会容易接受的——那惨白的脸和心口的窟窿无一不说明眼前已经是个非人的事实。

虽然末世已经降临数年，但也没听说哪个丧尸恢复智商和记忆，最多也就是有了如何捕猎的技巧。它们也并未摆脱本能，面前的人显然是朵奇葩。

身为能力者，你本也该加入基地之类的地方，奈何如今形势诡异，你也不得不自食其力。但也没想到会有现在这一幕发生，早知道就不住以前的居所了。

你又抬头看过去，他果然还堵在门口牢牢盯着你，瞳孔还是乌黑的，透不进一丝光。他为什么要过来呢？这么强的执念，明明当初提分手的是他，现在整得跟死了都要爱一样，你苦中作乐地想。

到现在你都记得那天。

异变爆发前一个星期，他提出了分开。你们是青梅竹马，他从小就是极其固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死不撒手。对你也是，他相当黏人，仿佛你俩出生就该在一起似的总跟你旁边。

好在你也不介意。父母从小就很忙，你几乎是自已长大，有个小朋友一直跟在旁边还挺叫人高兴的。总而言之，你们几乎是顺理成章地长大，又理所当然地在一起。

那段时间他不总是跟你在一起，他父母工作也很忙，而且是什么比较机密的事。他告诉你要去和父母工作，你也就不多问了。

他突然约你出来。那时候是冬季，他却穿得很单薄，人也瘦削得过分。你裹着羽绒服跑过去，就看见他站在萧瑟寒风里呆呆望着你，一直到你站在他跟前带着点儿嗔怪地叫他回神。

往日有些艳的唇瓣却没了颜色，头发也从纯黑变成了浅淡的灰，他眼睛里仿佛有流动的沼泽要流淌出来。你先把围巾系他身上才讶异他的变化，他却一语不发，只是抬起手，温柔地理了理你跑乱的鬓发。

你更奇怪了，疑心他是不是冻傻了，忙带他走进隔壁的快餐店。你随便点了两杯热饮就带他坐下，他一直用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你忙来忙去，眉眼间萦绕的情绪像一片难以挣脱的深海。

“我们分手吧。”他突然道。你愣了愣，有点茫然地看向他。他却抿起唇，目光带了点难以抑制的焦虑看向你，不再说话了。

你很熟悉他的神情，虽然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告砸得一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平常对这些话语的抗拒显而易见，你偶然提起类似的话题他都要哭，紧紧搂着不让你走。

这显然不像是出轨之类的渣男行为，二十几年的相处，你还是很信得过他的。所以这就不对劲了，而且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了。

你沉思的这会，他脸色愈发灰败，甚至有股挥之不去的……死气？你更疑惑和担忧了，他看起来像是要死了，露出来的皮肤也骨节凸出，像一具游魂似的呆坐在你面前。

你问他好几声怎么了，他之前一直紧盯着你，如今却像是突然被叫回了魂，剧烈地抖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猛地起身，对你重复一遍：“分手吧。”接着他就走向门口，步入了漫天风雪。

你急忙想追，他早已不见了。那是末世之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电子设备迅速失灵，也联系不上，后来就到了现在。

从回忆中抽神，他依然固执地站在你面前。你叹气，终究还是心软了，小声嘀咕：“明明是你提的分手……”转身让他进来。

他却突然伸出苍白的胳膊，把你箍进怀里。你愣了一下，旋即就想挣脱，脸庞上却感觉有液体滑过，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

你神情古怪，抬手抹了把脸，果然一手的血。他把下巴搁在你头顶，你只好尝试转身去看。

胳膊也熟练地环上他的脊背，他果然放松了些，你在他背上随便胡撸两下就摸到那个大洞，神色更加无奈起来。

终于看到他的脸——黑色的瞳孔仍然像深重的沼泽，只是那沼泽却像被挖了个窟窿似的，不断流下鲜红的血泪。他无知无觉地流着泪，神情空洞洞的像个假人。

不对，他本来也不是人了，拥抱的体温是冰凉的，只是那泪水仍旧滚烫。

都什么事啊，你无奈地带他坐下，拿纸擦起他的眼泪。

他仍然在不断哭泣，好像要哭尽一生的冤屈。心脏明明是空旷的窟窿，他却还能呼吸似的喘不上气，埋在你颈窝低低地哽咽。

你默然地又抱住了他，心情愈发沉重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