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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后的阳光斜切进工作室的玻璃窗，倪迦望着陈劲生趴在地板上调试标本盒的灯光，他后颈的藤蔓纹身随着脊柱起伏，在白色地砖上投下晃动的影。新定制的胡桃木展柜里，那只翅膀镶金箔的粉蝶正停在枯梧桐枝上，翅膀边缘的银粉与他手腕的蝴蝶纹身遥相辉映 —— 这是他们共同设计的首个展品，名字叫《茧语》。
"小阳在幼儿园画了新的蝴蝶。" 倪迦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老师发来的照片：孩子用蜡笔涂了三只交叠的蝴蝶，最大的那只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 "姐姐"" 哥哥 "。陈劲生抬头时，阳光恰好落在他新画的素描本上，画中三人的影子被藤蔓缠绕成茧，而茧顶破出的缝隙里，无数光点正在坠落。
工作室的门铃在正午响起，送水工盯着倪迦颈后的蝴蝶纹身多看了两眼："姑娘这纹身真特别，和巷口老店的招牌一模一样。" 倪迦愣住，想起今早路过的文具店，橱窗里摆着只木雕蝴蝶，翅膀纹路竟与陈劲生少管所的涂鸦如出一辙。
"是你爸刻的。" 陈劲生忽然开口，指尖着标本盒的铜扣，"李磊说，你父亲在监狱里自学木雕，每个探监日都给你刻蝴蝶，首到车祸前三天，他托人送了只给我妈。"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木雕挂件，蝴蝶翅膀内侧刻着极小的 "迦" 字，正是倪父的笔迹。
倪迦的指尖划过挂件边缘，想起父亲遗物里的木屑，原来那些年她收到的匿名蝴蝶发卡，都是他在狱中用牙刷柄刻的。陈劲生忽然握住她的手，将木雕贴在她颈后的纹身上："你爸和我妈，早就在替我们缝补翅膀。"
下午的阳光被云层遮住，陈劲生在工作台调配新的金粉颜料，倪迦则在整理他堆积如山的素描本。翻到某页时，她忽然看见自己熟睡的侧脸，枕边散落着梧桐叶，而画纸角落用红笔写着："你颈后的蝴蝶在月光下会呼吸，像我在少管所数过的每颗星子。"
"颜料里加了珍珠粉。" 陈劲生递过调好的金色，指尖蹭过她手背，"这样画在翅膀上，能映出不同的影子。" 倪迦望着他专注的眉眼，想起昨夜他替她描纹身时的温度 —— 那时他说，每道藤蔓的走向都是她当年踢他的角度，是命运的刻度。
工作室的电话在黄昏响起，是医院打来的。倪迦握着听筒的手突然发抖，陈劲生立刻关掉正在研磨颜料的机器，掌心贴住她冰凉的手腕。"小阳在幼儿园摔了一跤。" 老师的声音混着孩子的抽噎，"不过只是蹭破点皮，他一首说要找劲生哥哥画蝴蝶贴伤口。"
雪在去幼儿园的路上越下越大，陈劲生的摩托车在积雪上打滑，倪迦抱紧他的腰，听见他低声咒骂却仍腾出一只手，护住她膝头放着的素描本。幼儿园的走廊里，小阳正举着渗血的掌心，看见他们时破涕为笑："姐姐看！劲生哥哥的蝴蝶会吸血！"
陈劲生蹲下身，用银粉在创可贴画了只振翅的蝴蝶，翅膀边缘缠着藤蔓。"这样血就会变成星星。" 他吹了吹未干的颜料，"就像你帮哥哥挡住钢架时，血滴在我手背上，最后变成了蝴蝶的眼睛。" 小阳似懂非懂地点头，将创可贴按在倪迦掌心的旧伤上 —— 那是码头救火时留下的。
深夜的工作室飘着热可可的香气，陈劲生正在修复小阳弄坏的蝴蝶风筝。倪迦望着他用金箔修补破损的蝶翼，忽然发现风筝骨架的竹纹，与她颈后蝴蝶的触角完全一致。"记得在蝴蝶谷吗？" 她忽然开口，"你说蝴蝶破茧时会把茧壳吃掉，其实我们早就在吃彼此的伤痛。"
陈劲生抬头，看见她指尖划过自己手腕的旧疤 —— 那是少管所时为保护素描本被划伤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画你的锁骨吗？" 他放下风筝，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因为那里离心脏最近，能听见当年你踢我时，我的心跳声。"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冻雨，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倪迦望着陈劲生在素描本画下新的图案：她抱着小阳站在茧形玻璃房内，而他握着调色盘站在门外，藤蔓从门缝里生长进来，缠绕住她的脚踝。画纸边缘写着："最好的茧，是让所爱的人在里面看见光。"
"明天工作室开业。" 倪迦摸着他后颈的藤蔓纹身，那里的皮肤因为她昨夜的吻而微微发红，"李磊说，当年造纸厂的会计要来送证词，还有..." 她忽然停住，看着他从抽屉深处拿出个丝绒盒，里面躺着只银蝶发卡，正是她十五岁那年丢失的那只。
"在少管所的第七百天，我梦见你戴着它。" 陈劲生将发卡别在她发间，银蝶的触角恰好触到她颈后的纹身，"后来我用牙膏皮磨了三个月，才做出这个仿品。" 倪迦望着镜中的自己，发现发卡的弧度与陈劲生手腕的蝴蝶纹身严丝合缝，像被命运锻造的一对。
冻雨在凌晨转为冰粒，陈劲生抱着熟睡的小阳去卧室，倪迦留在工作室整理展柜。当她掀开《光落茧成》的防尘布，忽然发现画中少年掌心的梧桐叶，不知何时被陈劲生添了道金粉脉络 —— 那是她颈后蝴蝶的翅膀纹路。
"原来我们早就被写进彼此的画里。" 倪迦摸着画布上的油彩，想起他说过的每幅画都是情书。这时陈劲生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看着玻璃上两人交叠的倒影：她的蝴蝶振翅欲飞，他的藤蔓悄然缠绕，在冰粒敲打玻璃的声响中，构成一幅永不褪色的共生图景。
"小阳说，蝴蝶的翅膀会记住第一次触碰的温度。" 陈劲生的唇落在她耳垂上，带着热可可的余温，"那你呢？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我掌心的温度吗？" 倪迦转身吻住他，尝到嘴角残留的金粉味道 —— 那是时光沉淀的甜，是伤痛酿成的蜜。
工作室的落地钟敲响凌晨两点，倪迦望着陈劲生在展柜玻璃上呵出的雾气，忽然用指尖画了只蝴蝶。他立刻补上藤蔓，两只手在朦胧的玻璃上共舞，最终在中心汇合成心的形状。窗外的冰粒渐渐停息，而他们的剪影，正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边，像两只终于找到彼此的破茧蝶，在共生的茧房里，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光。
当晨光穿透云层，倪迦看见工作室门口停着辆老式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串梧桐叶风铃 —— 那是陈劲生连夜赶制的开业装饰。每片叶子上都画着小蝴蝶，而风铃中央，两只交叠的金属蝶翼正在风中轻颤，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诉说一个关于疼痛与救赎的，永远没有终点的故事。
（第十西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