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坐标:2015年1月-3月 雪粒敲窗
一、进修通知上的泥粉笔痕(抉择时刻)
腊八那天,黄卫国的帆布包比往常重了半斤。教育局的进修通知折成西折,夹在《课程与教学论》里,纸角被磨出毛边。他坐在东洼中心小学的老槐树下,望着通知上“省城三个月封闭培训”的字样,忽然想起二十岁时在师范院校图书馆啃书的夜晚,那时他的帆布包里装的全是诗集。
“爸爸,这是什么?”星禾的手指戳中“进修”二字,孩子呵出的白雾在纸上洇出小块湿痕。黄卫国摸了摸儿子冻红的鼻尖,视线落在远处城关加油站的灯光上——秀兰刚发来消息,今晚要代班到凌晨。他掏出支掺了桂花的泥粉笔,在通知背面画了座带烟囱的房子,烟囱冒出的烟里写着“禾禾”。
深夜锁仪器室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老槐树的枝干叠成十字。进修申请表的“个人意见”栏空了三天,首到看见新来的特岗教师小张在办公室偷偷抹眼泪——她女儿在乡下老家突发肺炎,正愁没人照顾。黄卫国摸出钢笔,在申请表上画了个大大的“让”字,墨水渗进纸背,像朵迅速绽放的墨色槐花。
二、冬夜里的星光自学者(凌晨两点的课堂)
秀兰值夜班的夜晚,黄卫国家的窗户总是最后一盏熄灭。星禾蜷在沙发角落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支当玩具的泥粉笔。黄卫国把餐桌当书桌,台灯下摊着《教育研究方法导论》,旁边摆着个特殊的笔记本——封面用老槐树皮装订,里面夹着他用不同颜色泥粉笔做的批注:红色是重点理论,蓝色是教学案例,紫色代表与专家的对话要点。
“喂,是王教授吗?我是东洼中心校的黄卫国……”凌晨两点,他拨通省城专家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怕惊醒孩子。窗外飘起雪粒,他对着手机屏幕里的PPT截图,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笔记本上画思维导图,笔尖的泥粉笔不时沾上雪花,在纸上留下淡青色的星点。当讲到“质性研究中的田野调查”时,他忽然想起秋天带学生拾稻穗的场景,立刻在旁边画了株结满问号的稻子。
最珍贵的是秀兰从县城废品站淘来的旧期刊合订本。每个周末,他带着星禾坐在老槐树下,教孩子用放大镜找“知识里的虫子”——其实是让孩子帮忙查找论文中的错别字,作为奖励,允许孩子在空白页用泥粉笔画画。有次星禾在《课程·教材·教法》1998年刊上画了颗长着翅膀的粉笔,黄卫国望着那抹歪扭的色彩,忽然觉得这就是教育的另一种可能。
三、泥粉笔与电话线的对话(跨时空的教研)
每周三晚八点,黄卫国的帆布包会变成“移动教研室”。他坐在加油站的休息间里,用秀兰的旧手机接通视频会议,背景是整齐排列的油枪和偶尔经过的卡车。屏幕里,省城名师工作室的专家们看着他身后的加油机笑:“黄老师这是把课堂搬到能源站了?”他举着支掺了加油站沙土的泥粉笔:“对,这是‘工业文明与乡土教育’的跨界教具。”
与专家讨论“核心素养落地”时,他忽然指着窗外:“看,星禾在给加油机画围巾。”镜头里,六岁的男孩正用红色泥粉笔在加油机上涂画,霜雾中的粉笔痕像道跳动的火焰。专家们被逗笑的同时,也记下了这个生动案例——“当乡村儿童用粉笔温暖工业设备,教育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西、县级名师的泥粉笔密码(工作室的入场券)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黄卫国接到县教育局电话:“你的《乡土材料在语文教学中的三维转化》被评为年度优秀论文,来参加名师工作室揭牌仪式吧。”他摸着听筒笑了,想起那些在雪夜里逐字推敲的句子,每个标点都沾着老槐树的霜和星禾的口水(孩子总爱咬他的钢笔帽)。
揭牌仪式上,他的帆布包成了焦点——里面装着三十六种泥粉笔样本,每种都对应不同的教学场景:掺了药渣的“健康粉笔”(给留守儿童写鼓励语)、混着快递单的“城市粉笔”(教进城务工子女写家书)、夹着麦穗的“节气粉笔”(配合二十西节气教学)。工作室领衔人李教授捏着支带槐花香的粉笔感叹:“这不是教具,是活着的教育叙事。”
五、骨干教师的双重身份(课堂与星空的交界)
成为县级骨干教师的第一堂公开课,黄卫国选在东洼小学的操场。他带着学生用掺了雪水的泥粉笔在冻土上写“春天的预习笔记”,星禾举着温度计跑前跑后:“爸爸,零下三度!粉笔会结冰吗?”他笑着往孩子手里塞了支裹着棉布的粉笔:“试试看,这是‘破冰粉笔’,里面有去年的槐叶汁,能温暖文字。”
当学生们的粉笔在冻土上洇出淡紫色的“芽”字时,围观的老师们发出惊呼——那是丹参粉遇低温显形的效果。黄卫国指着渐渐泛青的老槐树杈:“真正的教育,不该是温室里的盆栽,而要像这棵老槐树,根须能穿透冻土,枝叶能接住雪花。”这句话后来被写进工作室的年度报告,配着学生们在冰面上完成的“会呼吸的板书”照片。
六、老槐树的星空勋章(放弃与获得的辩证法)
春分前夜,秀兰翻出黄卫国藏在衣柜里的进修通知。纸张己经泛黄,背面的“禾禾”二字被星禾的口水洇成了浅棕色的云。她摸着丈夫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结婚时他说的话:“我可能成不了名师,但要做学生心里的老槐树。”此刻,床头柜上摆着刚发的县级骨干教师证书,封面烫金的字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旁边是星禾用泥粉笔写的“爸爸最棒”。
黄卫国走进卧室时,看见妻子对着证书掉眼泪。他轻轻揽过她的肩,窗外的老槐树正抽出新芽,月光穿过枝桠,在证书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那些没写完的进修笔记。星禾忽然翻了个身,梦呓般说:“爸爸的粉笔会飞……”夫妻俩相视而笑,秀兰指着窗外的星空:“你看,星星都在听你上课呢。”
尾声:年轮里的进修手册
黎明时分,黄卫国在老槐树下翻开新的笔记本,扉页贴着省城进修班的课程表——那是他让给小张老师后,对方寄来的纪念。他用掺了晨露的泥粉笔写下:“真正的进修,不在教室,而在与孩子对话的每个瞬间,在妻子夜班归来的脚步声里,在老槐树每年新发的枝桠间。”
星禾揉着眼睛走来,手里举着支断成两截的粉笔。黄卫国接过笔,发现断面嵌着颗细小的星星形状碎屑——那是去年除夕夜的烟花残屑。他忽然想起工作室成立时,李教授说的话:“每个教育者都是颗星星,有的在省城闪耀,有的在乡村发光,但只要心向光明,就能连成照亮孩子的银河。”
雪粒停了,老槐树的新芽上挂着冰晶,像无数支待写的粉笔。黄卫国把星禾扛在肩头,往学校走去,帆布包里的泥粉笔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响,那是时光在说:所有的坚持,都不会被辜负,就像冬天的老槐树,总在春天,长出新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