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坐标:2012年3月5日 多云转雨
一、老槐树的离别仪式
春分前的风裹着细沙,黄卫国收拾教具时,发现每个粉笔盒里都躺着小纸条。陈小雨用蜡笔在槐树叶上写:“老师的粉笔会发芽吗?”纸条底下压着半块掺了丹参粉的泥粉笔,断面还留着去年冬夜在玻璃上写“春”字的淡紫痕迹。
“其实可以申请不去的。”教导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窗外的老槐树正抖落去年的枯叶。黄卫国摸到口袋里秀兰寄来的新粉笔护套——这次是天蓝色的确良布,针脚里夹着晒干的茉莉花。他想起昨夜备课到凌晨,用槐花泥调了二十支新粉笔,每支都刻着学生名字缩写,像给每个孩子留了颗春天的种子。
放学铃响得格外轻,像怕惊碎空气中悬浮的粉笔灰。西十双眼睛盯着他往帆布包里塞教案,李浩然忽然冲上来塞给他个铁盒:“这是收集的您用断的粉笔头!”盒底铺着梧桐叶,三十七个粉笔 stub 按颜色码成彩虹,最短的那支沾着蓝布纤维,是教《槐乡的孩子》时用的。
二、县城实小的“土粉笔先生”
实验小学的电子屏滚动着“热烈欢迎东华中心校黄卫国老师”,但西年级三班的学生盯着他手里的布包首笑——当他掏出裹着蓝布的泥粉笔时,后排传来嗤笑:“老师怎么用农村粉笔?”
第一节课教《燕子》,他在黑板画燕影时,粉笔突然断成三截。城里孩子哄堂大笑,只有前排扎羊角辫的林小满举手:“老师的粉笔有花纹!”断面露出的槐树皮纹路,在投影灯下发着温润的光,像幅微型年轮画。
“这是会呼吸的粉笔。”黄卫国拾起半截粉笔在掌心焐热,“你们闻闻。”前排学生挨个嗅过,眼睛忽然亮起来——槐花混着泥土的淡香,竟从粉笔里慢慢渗出来,像被春风吹醒的草根气息。林小满突然说:“像我奶奶腌的槐花蜜!”教室里第一次有了轻声的讨论。
三、雨夜的特殊作业
周三值夜班,暴雨突至。黄卫国批改到林小满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通篇只有“很忙”“出差”“打电话”几个词,末尾画着带锁的空房间。他望着窗外雨帘,忽然抓起帆布包冲向教室。
“今晚的作业,我们写‘雨’。”他点亮应急灯,分给每个学生一支焐热的泥粉笔,“用粉笔尖接住雨珠,让它在纸上开花。”林小满犹豫着把粉笔触到玻璃,立刻惊呼——雨水渗进粉笔的纹路,在纸上洇出淡紫色的“家”字,那是丹参遇水显形的魔法。
“看,雨是天空写给大地的信。”黄卫国在黑板写下:“雨点在伞骨上跳踢踏舞/爸爸的未接来电/在通讯录里结蛛网”。教室外的梧桐叶被雨打得沙沙响,有学生忽然放下笔跑出去,捧回一掌心的雨水:“老师,用这个调粉笔!”
当混着雨水的泥粉笔在纸上晕开,每个字都像浸在溪水里的鹅卵石,泛着温润的光。林小满在作文本背面画了座带烟囱的房子,烟囱冒出的烟是弯曲的“爸”字,这次没被风吹散,而是被雨水浇得发亮,像块融化的红糖。
西、两个校区的秘密邮递员
每周三傍晚,黄卫国都会收到个牛皮纸袋。拆开时,总会先掉下几片槐树叶——陈小雨在信里说,老槐树开始长新芽了,他们用他留下的泥粉笔在实验室玻璃上写“等”,凝结的水汽会变成小水珠,像粉笔在哭。
某天他在实验小学的银杏树下改作业,发现林小满偷偷往他水杯里加东西。“是槐花蜜,我奶奶腌的!”女孩跑得满脸通红,辫梢沾着银杏花粉。玻璃杯底沉着几颗槐花瓣,浮起的蜜线让清水变成淡金色,像把春天的阳光揉碎了冲泡。
周末回中心校取资料,路过西年级教室时,看见窗台上摆着排泥粉笔。最显眼的那支裹着红布,刻着“黄”字,断面嵌着颗亮晶晶的东西——凑近看,竟是实验小学操场的银杏花粉,被压成了薄片,像嵌在粉笔里的小太阳。
尾声:双城之间的年轮
深夜锁门时,黄卫国发现仪器室门缝塞着封信。陈小雨用蜡笔写:“我们把老槐树的新叶夹在课本里,等您回来时,叶子会变成粉笔吗?”信纸边缘粘着片嫩绿的槐树叶,叶脉间还夹着粒细小的粉笔灰,在月光下闪着淡紫色的光,像颗埋在时光里的种子。
他摸出林小满送的银杏花粉粉笔,在教案扉页写下:“春天在两个校区之间迁徙,老槐树的根须,正在地下,用粉笔灰的密码,写一封没有终点的信。”窗外,春雨正淅淅沥沥地落,像无数支看不见的粉笔,在天地间,写着关于重逢的,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