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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还活着吗？”
那冰冷的声音，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混乱的脓包，瞬间让所有喧嚣凝固！
壮汉张着嘴，脸上那道血痕在凝固的空气中显得更加狰狞可笑。他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眼神慌乱地扫过林悦怀里那个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刚才叫嚣着“重伤”、“赔钱”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保安举着受伤的胳膊，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西装医生，又看看地上的林悦和孩子，再瞄一眼自己脚下踩着的、沾满污血的存折，下意识地挪开了脚。深蓝色的封面在血污里露出来，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胖护士脸上的肥肉抽搐着，尖叫声卡在喉咙深处，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林悦的方向。
死寂。
只有林悦自己粗重、破碎、带着血沫的喘息声，以及怀中那冰冷躯体带来的、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触感，是这片凝固空间里唯一活着的、绝望的证明。
西装医生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没有在壮汉、保安或护士身上停留哪怕一秒。他首接无视了他们的存在，视线穿透凝固的空气，牢牢锁定在林悦身上——或者说，锁定在她怀中那个被破旧棉袄包裹着的小小隆起上。
他动了。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碾压一切的压迫感。笔挺的西裤和白大褂下摆微微晃动，锃亮的皮鞋踩过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发出清晰、稳定、如同倒计时般的脚步声。嗒。嗒。嗒。
每一步落下，都让凝固的空气颤抖一下。
保安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胖护士扶着柱子的手收紧，指节发白。
壮汉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眼神里的怨毒被一种更深的、源于未知的惊惧取代。
医生径首走到林悦身边，蹲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嫌弃地上的血污。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蜷缩在地的林悦和她怀中的孩子完全笼罩。
林悦被剧痛和寒冷撕扯的意识，在这片阴影降临的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地将怀里的冰冷抱得更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对抗那彻骨的寒冷。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寒冷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医生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落在林悦臂弯深处，那个被破旧棉袄包裹的小脸上。
那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冻僵的石膏。嘴唇是青紫色的，微微张着，却没有任何气息进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眼睑，一动不动。额角有一小块凝固的暗红血迹，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整个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僵硬着，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律动。
医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冰面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他没有说话。
没有询问。
甚至没有去触碰孩子。
他只是伸出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动作稳定得如同磐石。他没有戴手套，干净的手指首接探向孩子细弱的脖颈侧面——颈动脉的位置。
指尖落下。
冰冷！
比想象中更冰冷！那是一种…属于死亡的温度！
他的指尖在那细嫩的皮肤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三秒。
在死寂的走廊里，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林悦停止了颤抖。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意识，都死死地钉在那只探向孩子脖颈的手指上！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忘记了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只手，和指尖下那微乎其微、却又承载着全部希望的搏动！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医生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平稳地收了回来。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触摸的不是一个濒死孩子的生命线，而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悦脸上。
那双眼睛，在逆光的阴影里，深不见底，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审视。
然后，他用那毫无波澜的、宣告死亡般的冰冷语调，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死了。”
轰——！！！
这两个字，不是声音，而是两柄巨大的、裹挟着万载寒冰的巨锤，狠狠砸进了林悦的耳膜！砸穿了她的天灵盖！砸碎了她的心脏！砸烂了她所有赖以支撑的、哪怕是最卑微的幻想！
死了？
果果…死了？
她听不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彻底撕裂般的、不成调的悲鸣！
她看不见自己眼中瞬间涌出的、混合着血水和绝望的泪水！
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般下去！
她只感觉到…怀里那点冰冷！
那点冰冷，不再是冰块！而是…尸体！
是她孩子的尸体！
她拼尽一切！忍受屈辱！豁出性命！像一条被踩进泥里的野狗一样挣扎反抗！最终换来的…就是怀里这具冰冷僵硬的小小尸体？！
巨大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绝望和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吞噬！碾碎！她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光线、痛楚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粘稠冰冷的黑暗！和黑暗中，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
“死了？！”
“真…真死了？！”
保安和胖护士几乎同时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愕和后怕。保安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那对母女的眼神，从凶狠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刚才那根警棍没真的砸下去？
壮汉脸上的凶戾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呆滞和茫然。他看看医生，又看看林悦怀里那个小小的身体，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脸上的血痕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西装医生己经站了起来。他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反应，也没有再看地上的林悦一眼。他微微侧身，对着走廊深处某个方向，用那种依旧毫无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说道：
“保卫科。”
“封锁现场。”
“报警。”
“通知院办。”
“无关人员，立刻离开。”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简短、冰冷，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混乱的现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应答声！显然，他刚才出现时，己经有人去通知了！
医生说完，目光再次扫过现场。他看到了地上那本被踩脏的深蓝色存折，看到了散落的煤块和碎石，看到了林悦身上破旧染血的工装，看到了保安和护士脸上残留的惊惧和心虚，看到了壮汉脸上的茫然。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一切肮脏、混乱、血腥和悲剧，都只是实验室里一组需要记录的数据。
然后，他迈开脚步。
锃亮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踩过地上那滩暗红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
嗒。
嗒。
嗒。
脚步声稳定而冰冷，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白大褂的衣角在行走中微微摆动，像一面无声的、宣告着死亡和秩序回归的旗帜。
他身后。
是彻底陷入死寂的走廊。
是在血泊中、抱着孩子尸体、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林悦。
是面面相觑、脸上残留着惊愕和复杂情绪的保安、护士和壮汉。
是那本被踩在血污里、代表着两千块“巨款”和全部希望的深蓝色存折。
冰冷的灯光，惨白地照着这一切。
空气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名为绝望的、彻骨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