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笤帚柄,粗糙的竹节深深硌进林悦的掌心。伤口崩裂的刺痛感清晰传来,混合着铁锈和泥污的气息,却奇异地让她混乱暴戾的神经绷紧如弦。她背靠着冰冷发霉的墙壁,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石像,每一寸感官都拉伸到极致,捕捉着门外狭窄通道里最细微的声响。
寒风呜咽着,穿过木板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但林悦知道,那窥伺并未消失。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门缝之外,无声地吐着信子。刚才那声门轴转动的轻响,绝非错觉。王彩凤,那个摔门的邻居,一定在听!甚至可能……在黑暗中,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贪婪地窥视着门内这对“孤儿寡母”的虚弱和刚才那场冲突留下的狼藉——那滩散发着骚臭的尿液,地上冰冷的煤块,还有她手中这根带着死亡气息的烟囱管!
时间在冰冷的对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角落里,果果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母亲刚才那如同鬼魅般暴起、用冰冷的铁管抵住房东脖子的画面,与此刻母亲背靠墙壁、手握笤帚、如同石雕般死寂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恐怖。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惊骇,死死盯着母亲,又惊恐地瞥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被怪兽撞开的门。她不敢哭,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小的胸膛因为憋气而剧烈起伏。
林悦眼角的余光扫过女儿那惊骇欲绝的小脸,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那纯粹的、指向自己的恐惧,比周凤英的辱骂更恶毒,比熄灭的炉火更寒冷!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指甲更深地掐入笤帚柄粗糙的竹节里!
不能心软!
不能分神!
门外那条毒蛇,比周凤英更致命!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的、带着发泄意味的摔门声,猛地从隔壁传来!力道之大,震得林悦背靠的墙壁都簌簌落下几缕灰尘!
紧接着,是王彩凤那刻意拔高、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尖利嗓音,穿透薄薄的木板墙,清晰地砸进林悦的耳膜:
“呸!骚气冲天!熏死人了!真当这院子是你们家开的茅坑啊?想拉就拉?!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也不怕烂了腚眼子!”
指桑骂槐!
恶毒至极!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幸灾乐祸,以及一种确认了某种“把柄”后的、高高在上的鄙夷!她骂的是那滩尿,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林悦和果果!
果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毒咒骂吓得猛地一缩,小脸瞬间褪尽血色,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林悦的身体在黑暗中猛地绷紧!握着笤帚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爆响!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沸腾、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用手中这根冰冷的笤帚,狠狠捅穿那扇薄薄的木门,捅进那张喷吐着毒液的嘴里!
但就在那毁灭性的冲动即将爆发的刹那——
“吱呀……”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门轴转动的摩擦声!来自……王彩凤的房门!
她出来了!
她就在门外狭窄的通道里!
林悦沸腾的杀意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她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握着笤帚的手微微调整角度,如同即将扑击的毒蛇,蓄势待发!耳朵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鬼祟的试探。一步,两步……不是走向后院,而是……朝着周凤英“正房”的方向!
王彩凤要去告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悦脑海中的迷雾!刚才那场冲突,周凤英的惨嚎、失禁、狼狈逃离……王彩凤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可能看到了烟囱管抵住脖子的瞬间!她嗅到了血腥味,嗅到了可以拿捏、可以勒索、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她要去周凤英那里添油加醋!要去坐实“偷煤”、“行凶”的罪名!要去彻底堵死她们母女最后一条生路!
一股比刚才更冰冷、更致命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悦的心脏!让她如坠冰窟!
周凤英是蠢,是贪,但王彩凤是毒!是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噬咬致命一口的毒蛇!一旦让她和周凤英勾连起来,捏造出“持械行凶”、“意图杀人”的罪名……在这混乱肮脏的底层角落,谁会听她们这对“丧门星”的辩解?等待她们的,只会是更彻底的毁灭!
脚步声在周凤英紧闭的房门前停住了。
“笃、笃、笃。”三声刻意放轻、却又清晰无比的敲门声响起。
随即,是王彩凤那压低、却依旧带着谄媚和煽动性的声音:“周大姐?周大姐?您没事吧?开开门,是我,彩凤啊……刚才可吓死我了!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那新来的……也太不是东西了!简首无法无天!您可得……”
后面的话被刻意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嘶声,隔着门板听不真切。但林悦能想象到,那话语里必然充满了添油加醋的污蔑和恶毒的挑唆!
林悦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的、玉石俱焚般的暴怒!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自己那扇单薄的木门上,仿佛要穿透木板,将门外那条毒蛇钉死在原地!
告密!
堵死生路!
赶尽杀绝!
好!好得很!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疯狂,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疯狂滋生、缠绕!既然退一步是万丈深渊,那就……一起跳下去!看看谁先粉身碎骨!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脚边冰冷地面上——那根歪斜的、锈迹斑斑的烟囱管,在门缝透进的微弱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冰冷的脑海中疯狂闪烁、成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冰冷的手指,带着粗陋的手套,握住了那根沉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铁管。
然后,她首起身。没有再看角落里惊恐的女儿一眼。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黑暗,死死钉在周凤英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王彩凤低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挑唆声,还在门外狭窄的通道里隐隐传来。
林悦握着冰冷的烟囱管,如同握着一柄来自地狱的裁决之矛。她的嘴角,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彻骨、毫无温度的弧度。
告密?
堵路?
那就看看……
是你的舌头快?
还是我的……“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