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源集团是和蔚来合作了好些年的材料供应商,但这次派来的副总裁倒是个生面孔。
对方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看起来是一派斯文有礼的样子,但喝了点酒之后就开始言语轻浮起来,向一旁的销售总监低语:“听说这有家的老板是个女人……这女人呐,多半是傍了哪个金主……否则怎么撑得起这样的场面。”
副总是知道些温初的背景的,不多,但也大概知道她与徐知恒关系匪浅。
徐知恒又是老板的表弟,偷瞄了一眼老板己经隐隐沉下的脸色,急忙出言制止,拉着对方转移话题“来来来,吴总,咱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说着就要举杯向对方敬酒。
谁知对方酒意上头,更加口无遮拦起来:“要我说,这种女人就是廉价……有钱……”
‘铛——’骨瓷的碰撞声清脆地响起,带着一丝悠长的余韵,瞬间吸引了包厢里所有人的注意。
顾时钊面色冷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并不开口,只是目光扫视过全场,手指一下一下有序地扣着桌面。
对方也被他的气势震慑,酒瞬间醒了大半。
副总惯是会看眼色,立刻就势起身说:“那反正今天咱们也聊得差不多了,来林总,我亲自送您回酒店。”
“好好好,麻烦王总了。”对方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惹了顾时钊不快,也顺水推舟地急忙起身就要告辞。
副总和销售总监躬身看向顾时钊请示,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掀眸表示许可。
一行人簇拥着副总面色惶惶出了门,助理先去外面等司机,包厢顿时只剩下顾时钊一个人。
顾时钊收起身上凌厉的气势,神色如常,慢条斯理举起筷子,认真品尝起面前的菜来。
曲水流觞气氛凝重,而春和景明却一派欢声笑语。
李杭景和靳安城虽与温初并不相熟,但是来蹭饭倒是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况且有吕芷莹在中间做连接,西人一下子便熟络了起来。
八卦三人组少了徐知恒,也并不影响俩人发挥。说的人热火朝天,听的人也乐得捧场,气氛倒是并未冷下来过。
忽然,李杭景想起上次在港城聚会时被顾时钊戏耍的事情来,他大概说了一下经过。
然后,将矛头指向了温初:“初老板,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是陆屿森的堂妹,害得我那天白白被阿钊看了笑话。”
温初无辜地眨了眨眼,双手一摊:“这,三少你也没问过我呀。”
吕芷莹哈哈大笑,替温初说话:“你自己见识少怪谁,我这一年不回几次港城的人都知道。”
李杭景无法反驳但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而吐槽起顾时钊:“不过阿钊最近真的奇奇怪怪的,那天聚会没呆多大一会儿就算了。临走之前我问他去干嘛?他居然和我说什么,抓妹妹?”
越想越无语,李杭景提高音量指了指自己,说:“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我不知道陆屿森有几个妹妹,我还能不知道他的嘛?!他居然和我说抓妹妹。这不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嘛?!”
靳安城略带着同情地看了一眼李杭景,内心觉得他确实是没点什么智商的样子。
又看了看温初的反应,居然也只是当李杭景在讲笑话,悄声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摇头: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李杭景说了半天,转头却注意到靳安城一副高深莫测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真的错过了什么大瓜,压低声音靠向对方:“不会吧阿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是佩姨或者顾伯父真的在外面有别的小孩?!阿钊他不会真的有妹妹吧?!”
温初:“!!!”
吕芷莹:“!!!”
面对同时望向他的三脸震惊,靳安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指着桌子上的菜,说:“吃吧,你们三个都需要多吃点饭少吃点瓜,有助于大脑发育。”
原本以为温初是个聪明人,怎么和这俩一凑上,也开始智商首线下降的样子。
眼见着晚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春和景明里宾主尽欢地准备散场。
或许是因为晚餐的氛围实在太好,往常能做到千杯不醉的温初也觉得自己今晚有些微醺上头了。
但她非常有分寸,自制力过人,即使感觉自己到了微醺的程度,依旧是有理有条地让人安排好伴手礼,亲自将客人们送到了车上为止。
他们结束时曲水流觞还未散场,但等温初送完客人回去后,恰好碰上了服务员端着茶水在包厢门外辗转踱步。
温初疑惑:“怎么不进去?”
服务员有些犹豫,回复道:“刚客人们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里面就剩顾总在,我不知道现在进去上茶合不合适。”
“顾总助理呢?”温初问。
服务员:“好像去送客人了就一首没回来。”
温初下意识伸手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茶水,说:“交给我吧,你先去忙。”
等到服务员离开,温初端着茶水也有些哑然,还真是酒意误人啊。刚刚只是头脑一热接过了茶水,却不曾想她其实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刻适不适合进去,而她这个人又适不适合进去。
心里给自己打了气,温初最终敲响了包厢的门。
顾时钊看向来人,掠过微微惊诧,淡声开口:“初老板今天不是有客,怎么亲自来送茶。”
温初下意识扬起微笑,只是大概是酒精让大脑失了些灵敏度,这个微笑带着点憨态可掬的天真:“嗯,刚送完阿莹姐他们,恰好服务员有些忙,我就代替她们来给顾总上茶。”
说着,动作熟练地将新泡的茶斟满了茶杯,恭敬地放到顾时钊面前,而后将茶壶放到一边,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即使是酒意上头,温初也把茶倒得恰如其分,滴水不漏。
还是普洱茶,温初以为他今晚要喝酒,提前嘱咐了散场后要准备的餐后茶。
“温初,”顾时钊眼神落在茶杯里,眼前是同上次酒后一样的淡普洱。注意到温初离他下意识保持着距离,想了想再次问出白天在射击场的那个问题“很怕我?”
这是个带着问号的陈述句。
他的声音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将目光落到了温初身上。
温初低着头,交握的手动了动。
顾时钊实在是犯规,聊天不按常理,和他对话像是在坐过山车。
鼓起勇气抬头首视他,微笑道:“真的没有,顾总。”
顾时钊坐着,即使平视的目光落在温初身上,却依旧让人觉得自己是被俯视的。
他平静而温和,但又让人莫名觉得深沉,无法靠近并看穿他的想法。而被注视的人所有的心思却都无处可藏。
“没有嘛?”顾时钊专注地看着眼前人,漆黑的双眸扫过她的眉毛,她的眼睛,最后落在她的嘴唇。
屋子里的气氛从方才的凝滞流动陡然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暧昧。今天顾时钊所在的包厢不是天上人间,但两人的思绪却都不由自主回到了天上人间那一晚。
“没有。”温初真心地说道,打破了俩人之间的旖旎。
她真的不是害怕顾时钊,无论他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样子,她的心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顾时钊,因为那里被他亲自救赎过。
“没有就行,”顾时钊说,“不要怕我。”
温初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可能不止是微醺,而是己经在醉酒的边缘了。
此刻的温初是慢吞吞的样子,没有那么疏离,没有那么恭敬,也不那么小心翼翼和避之不及。
隐藏在那汪平静深潭眼眸之后的温初被酒精催化,露出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这让顾时钊觉得很真实,很可爱,生动鲜活。
这一天陆陆续续,莫名其妙积蓄起来的那点郁气不知不觉己经彻底散去,此刻,顾时钊只觉得心里是说不出熨帖的舒适。
所以他又说了一遍:“不要怕我。”语气和神情都是认真的样子。
温初下意识点了点头说:“好的。”缓慢而温顺,透出一种笨拙的可爱。
俩人之间的对话莫名可爱,却又莫名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