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砖厂的活儿又脏又累,可经历了这么多天找工作的挫折,苏浩知道这份工作对他有多么重要,这也许是老天对他遭遇的一种怜悯和施舍,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此刻对他来说只要能留下来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啥?你要去砖厂?!”
当徐向东听说他要去砖厂干活脸上带着同情和惋惜,还有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对于他们这些80后来说砖厂的活都是老辈人干的,年轻人谁会干那个呢?
路鹏飞也是一脸不解的说:“你吃得了那个苦呀,又脏又累的,你咋想到去那儿做事呢?”
苏浩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这是目前能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无奈的说:“要是能找到工作谁愿意去受那个罪,这不是没办法嘛,累就累点吧,我好赖在家里搞过一段时间的建筑,这点苦应该能坚持下来。”
两个伙伴看他说得苦涩除了同情别无他法,苏浩能留下来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在这里本就势单力孤,谁都希望有老乡在一起互相照应。
第二天早上,苏浩在大家护送下拖着行李上了去砖厂的公交车。
车窗外繁华喧闹,密集的高楼不断在视野里掠过,高楼的窗口宛如一口口棺材,或者说像一间间牢房,大家都是这座城市的奴隶,为了生存像囚徒般奋力挣扎。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倍感孤独惆怅。
下车后提着行李来到老板的办公室,简单寒暄了一番,老板把他领到隔壁简陋的宿舍,边走边说:“这里条件没有外面那些大工厂好,将就着住吧。”
这个时候苏浩顾不得挑肥拣瘦,能在这里落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就说:“我农村的不在乎这个,有个地方住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宿舍,老板在前面推开门,他后脚提着行李就跟了进去,房间不大摆了两张上下铺的木板铁架子床。
里面一个穿着朴素的工人正坐在床上吞云吐雾的抽烟,搞得本就狭小的房间烟雾蒸腾飘荡着浓浓的烟味。那人看他们进来,忙站起来说了一句西川话:“老板儿,又招人了哦。”
老板‘嗯’了一声说:“治国哥,来,把上铺收拾一下,给这个小兄弟腾个地方。”然后又对苏浩说:“这老哥是我们西川的,在我这儿干了好多年了,人不错,有什么事你问他就好了。”说完就出去了。
这个被老板称呼为‘治国哥’的人脸色黝黑,略显苍老,看年纪有50多了,他和大多的农村老人一样,脸上尽是干苦力活留下的沧桑痕迹。苏浩看他跟老爹差不多的年龄顿感亲切,客气的说:“叔儿,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啥子哦,都是出来打工的说这些干啥子,你这娃蛮懂礼貌哈,你叫我老胡就好了。”虽然老胡说一口川式普通话,但由于语言接近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怎么说你也是长辈,我叫你胡叔吧。”苏浩礼貌的说。
“好好好,”老胡和蔼的笑着,麻利地帮他收拾着上铺的杂物,然后又帮他把席子铺好,在这里突然遇到这个热情的外乡人,让苏浩着实感动。
老胡一边帮他整理东西一边问:“小兄弟,你哪里的,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的活路可重的很,怎么不去厂里找个轻松的活路呢?”
苏浩被他问得很惭愧,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湖北的,刚从家里出来找了好多天都找不到工作,就跑到这里了。”
“哎……也是,现在想找个事是难了点,不过你这么小就来干这个,这些都是重活就怕你干不了呀。”老胡看他瘦弱的样子颇为同情。
“没事的,我还跟我干爹干过建筑呢。”苏浩‘炫耀’了一下辉煌的历史。
老胡脸上露出了惊讶,说:“没看出你这么小蛮能吃苦的嘛,都说你们湖北人九头鸟,吃苦能干脑壳儿灵活,以前这里有几个你们湖北的,贼精贼精的,后来跑出去做生意去了。”
寒暄了几句,苏浩就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因为没有在外面打工的经验,感觉这里跟建筑工地差不多,不知道工资好不好拿,就问:“胡叔,这里的工资怎么样,老板不会拖欠工资吧?”
对于打工的人来说能不能拿到工资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老胡很理解他的顾虑,就说:“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干了几年了,老板还算不错,工资发的很准时不会拖欠的,就是干这些体力活比较累,可要苦了你喽?”
苏浩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说:“只要不拖欠工资就好,累点就累点吧。”
整理好床铺以后,苏浩这才扫视着这个落脚之地,宿舍墙壁没有粉刷着红砖,地上略显潮湿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强在地上乱窜。
老胡床铺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半裸的美女油画,和印象中大多农民工的床铺差不多,都喜欢贴一些漂亮女明星的海报装饰一下,劳累的时候躺在床上看看这些漂亮女人过过眼瘾。
对面的床铺截然不同,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边上码着一排书,墙上方的钉子上挂着一把吉他,床铺墙壁上还贴着一副字——激流勇进,不进则退。字体飘逸潇洒,刚劲有力,与砖厂脏乱破败的气氛不大协调。苏浩看得暗自叹服,什么人有如此的闲情雅致呢?
苏浩自负自己的毛笔字也算过得去,过年家里的春联都是自己动手,可看到这幅字让他自惭形秽,作为一个同样喜欢舞文弄墨的人,看这破地方居然有如此高人一时认不住好奇,问:“胡叔,这个床铺的人是干嘛的?”说着忍不住走近仔细欣赏一下。
老胡以为他要去动那把吉他,赶紧阻止他说:“千万别动他的那个宝贝,简首跟要了他的命一样,那家伙是个怪人,平时喝酒吃饭从不计较,你要他的女人都能借给你,就是不能碰他的这个宝贝疙瘩,上次有个家伙不知道情况取下来玩了一下,他上去就是一拳。”
苏浩一听赶紧退了回来,琢磨着这家伙怎么这么瘆人,看来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还是离他远点吧。
老胡看他这样,就说:“你别怕,他是安徽人麦田,我们都习惯叫他麦子,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不过很好相处,平时喜欢写写画画,在这里也做了一段时间了,你慢慢接触就知道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感觉无聊,老胡提议说:“小兄弟,要不要出去转转,一上班就没得时间了,我今天刚好休息一起出去走走吧。”苏浩想着初来乍到出去熟悉一下环境也好,于是两人不紧不慢地往附近的村子里溜达。
这里离市区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虽地处郊区却不像北方农村那么寒酸,各家各户都有小洋楼,有的人家门口还停着小轿车。他们拐进一条巷子就看到了一间间发廊,发廊的装饰大同小异千篇一律,玻璃门上一边贴着‘按摩足疗’,另一边贴着‘美容美发’,加上门顶上面的招牌像一副雅致的对联。
发廊的门大多虚掩着,里面亮着粉红色,蓝色,桔色……各色不一诱惑暧昧的昏暗灯光,打扮妖艳的女郎袒胸露乳恨不得露出整个胸脯子,坐在门口对过路的男人们搔首弄姿抛媚眼。
胸小的女人更是硬生生挤出一道乳沟招揽生意,她们脸上没有一丝羞怯,嘴唇涂得血红血红见人就叫:“靓仔,进来歇歇嘛,小妹帮你放松放松。”
这些女人具有高度的职业精神,不管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还是年轻的生瓜蛋子,她们从不挑三拣西带着十足的诚意一缕热情的称之为‘靓仔’,让人有沐浴春风的亲切感。一旦发现有道貌岸然的男子驻足观望,就像苍蝇闻到了大便嗡嗡叫着吸取养分。
老胡对这一带比较熟悉,走到这里免不得往里面瞄上几眼,里面的女人看他们在门口停留,像黑夜中的饿狼看到猎物似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热情的招手招呼着:“两位靓仔,按摩敲背,进来嘛。”
苏浩看着这些穿着暴露,脸上涂得妖里妖气的女人,面红耳赤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雄性荷尔蒙在体内蔓延肆无忌惮的侵蚀着他,在老胡面前更是感到害臊,紧张的催促道:“走吧走吧?”
老胡对这一切见怪不怪,笑道:“你催什么嘛,又吃不了你,看一眼又不花钱,过过眼瘾怎么了?”
苏浩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说:“大城市就是好呀,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老胡扔掉嘴里的烟头,说:“要是不好大家干啥都挤破脑壳儿往这儿跑,城市要弄得跟乡下一样还叫城市吗?”
两人围着村子转了几圈,苏浩感觉无趣就先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塞满了那些袒胸露乳的妖艳女人。他想不明白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为什么忍辱抱屈做这样的营生,是家里有病重的亲人还是有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债务?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也许她们是因为感情受到伤害深感绝望堕入红尘,也许是禁不住这花花世界的诱惑不甘贫穷,也许和自己一样找工作西处碰壁……总之有各种外人不知道的苦衷吧,又有谁想做一个被人唾骂的小姐呢?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干爹老徐因为这样的女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心里又五味杂陈。
走到中途看到一家商店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后来思虑了一番还是放弃了,想着还没有开始干活,要是明天老板发现自己干不好,撵自己滚蛋了怎么办,还是等稳定以后再说吧。
一路心情沉重回到宿舍,正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书。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大概26 7的样子,寸头短发,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垢,邋里邋遢灰头灰脸,粗粝黝黑的脸上留下了紫外线辐射的痕迹,棱角分明的脸颊配以锐利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要是走在大街上,就这精神头戴一副墨镜会让人误以为是混黑社会的,气场相当强大。
苏浩看到这个黑大个这才明白为什么老胡不让碰他的东西,还真不是善主儿,对方看他躺在床上多少有些意外,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人家倒先和他打起了招呼说:“哟,兄弟,你刚来的吧?”
苏浩见他说话友好热情,就说着客气话套着近乎:“嗯,我刚来没一会儿,你就是麦田哥吧,以后免不了要麻烦你了,多多照顾呀。”
“客气了,出门在外说这些不是见外了嘛,是老胡告诉你的吧,他人呢?”麦田的热情不像他外表那样让人感到不安。
麦田属于外冷内热的人,虽说两人刚见面没几分钟,但他的热情让人感到亲近,苏浩急忙应了一声:“他在外面还没有回来呢?”
麦田在床上翻找着换洗的衣服,问他:“兄弟,你怎么没出去溜达溜达,上班了就没有那么多宽裕时间了。”
苏浩说:“我刚跟胡叔儿出去转了一圈,外面不好玩就先回来看看书,我这人比较懒不爱动。”
麦田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像找到了知音,说:“不错,我也喜欢看书,要是有好书到时候借给我看看。”说着就拿着脸盆毛巾和换洗衣服,跟他招呼了一声说:“兄弟,我先去冲个凉,这鬼地方尘土漫天的,一天不冲凉就臭烘烘的难受。”
苏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冲凉,等他明白过来麦田己经出去了。10多分钟后,他看麦田回来了就忍不住好奇的问:“大哥,为什么广东把洗澡叫冲凉呢?”
麦田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只好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儿比较热吧,用水一冲就凉快了,大概是这么来的吧。”
苏浩又说:“那冬天冷的要死不是越冲越冷嘛?”
麦田看他钻牛角尖有些无奈,说:“兄弟,你把我难住了,其实这边冷不了几天,跟咱们北方不一样,广东人可能从小到大没见过雪,不会冷哪里去的。”
麦田对着小镜子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就去食堂打饭了,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一大碗热菜,手里抓了两瓶啤酒进来了,把酒菜放在破桌子上,拍着苏浩的床铺说:“兄弟,下来一起吃。”
苏浩感到有些意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刚认识不到几分钟哪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呢,就客气的推辞说在外面吃过了。
麦田见他推辞就拉着他说:“来,兄弟,不要客气嘛,咱们能住在一个宿舍就是缘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别饿着肚子,下来一起吃。”
苏浩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好从上铺跳了下来,说:“哥,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第27章 惺惺相惜相见晚 凄风苦雨不堪言